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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逐鹿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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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的血肉与骨骼都在咯吱作响,颤动得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散架。

寒气绵延不绝地从骨缝间钻出来,如针刺一般扎在她的神经上,她在近乎死尸般的冰冷中觉察到沉沉暮雨即将来临,她身子骨上残留的后遗症总是比她的肉眼所见要更迅速地感应到即将变天的讯息——好像灾难降临到她身上时总是这样的天气。

“继续走,不要停!”她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苦涩的低吼。

她跑出去了还有翻盘的机会,她若犹豫了只会随同那些人一起葬送在这里。

所以所任何刚愎自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千叶想到了一切合情合理的形势,唯独没有想到鬼使神差的可能。

魏秀不顾一切封截住另一边的车马,却送了她一条直通遂州无所拦阻的康庄大道,这若不用“鬼使神差”来定义,那就没有可供形容的词汇了。

魏皇后在得知真相时确实痛心疾首、愤怒难耐,也派出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人马沿路追寻——谁是得利者谁就是幕后主使,因此在收到对方动向的第一时间,她就明白,那困扰了自己数日的混乱原来是在为她的出逃创造机会,被欺骗的感觉一度冲晕了她的头脑,但魏秀不能赌,她仅剩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做出取舍!

殷氏女毕竟只是一个妇人,于国无利,于己无益,所牵系的也只是恒襄与她的执着,比起大动干戈追索这个罪魁祸首,她更该做的是稳定王城内外秩序,不叫其他人有机可乘。

谁知道对方还留下了何等手段转移注意掩护其逃亡,谁知道王城内有没有其他势力栽下的暗桩,要趁此良机扰乱大锦宫廷——但这些都抵不过对暗杀的后怕,只要想到那些潜藏在暗处叫人无法预料的刺客,魏秀就心惊胆战——再说她实在不觉得殷氏女能逃出锦州境内。

魏秀缓过这口气来,才将目光投入别处,一手按着锦州腹地的局势,一手调动禁军与驻兵去追殷氏女。

震惊、愤怒,疑惑不解、措手不及,甚至还有被欺骗被羞辱的痛苦,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关在牢笼里的雀鸟还有这样的胆量拼死闯出去,翅膀已经断了啊,她要凭着这样破碎的羽翼飞到哪去呢?

魏秀冷着脸坐在宫中一封飞书一份飞书地听着下属传过来的汇报,向对方出逃方向所有的城池村镇传达的封禁令并没有多大效果,因为消息传出去就已经落后一步,或者说已经失却了最好的拦截时机,对方选择的路线又极为诡谲,追兵行路都磕磕绊绊,更别提后来对方还兵分两路,致使追兵也必须分头,更不可思议的是,锦州之外接应的队伍竟然是淳州的士兵,而且是越遂州而来!

由此可见,对方的计划有多严密,又做好了何等谨慎细致的准备。

这个时候魏秀也得知消息,协助殷氏女出逃的人马什么来头——枭羽营——竟然是枭羽营!

成帝将手上的一些力量尽数转交虞相是天下皆知的事实,所以这些枭羽营是奉谁的命令前来不言而喻,天知道为什么连虞相虞子曜都与殷氏女有所关联!

全天下都知道这支亲卫因杀殷氏女而败,现在这些人却为救她而来,这难道不是件讽刺的事吗?

她们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互通情报,又是怎样做好的计划布好的局——她还以为这个女人温顺乖觉待在嘉燕宫中,就当当真真无害至极!

一株藤萝生于前,能看到曼婉衍生的枝干叶,却不知其探入地下的部分有着何等庞大错杂的根系,双眼所见与对方潜藏之间蕴藏着太大的差别,这个发现叫魏秀眼前一黑,连双手都要控制不住发抖,被愚弄的恨意如漆黑的水藻般蔓生出来,死死纠缠在她的心脏、脑海,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恨之入骨是怎样一种感觉她总算是明白了,竟叫人觉得干脆利落让仇敌死去都是一种恩赐。

魏秀明白这些人中只有殷氏女是重要的,只要她不死,即便其余人死尽也无伤大雅;追不回殷氏女,她那些婢女甚至她的儿子也没有任何价值——就连魏秀都很清楚,对方特意分开走,便是以身做靶引开追兵,叫另一些人多出一线生机——就算知晓殷氏女目的,就算明白她身边的枭羽营无疑是数量最多最舍生忘死的,也该不顾一切拦阻她。

明明思虑得很清楚,可是在直面这个局时,魏秀还是作出了糟糕的选择。

她使人不顾一切封截的是殷氏女之子这一边,而非她本分。

按理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下手也该是更狠戾才是,注定要在陛下面前承担失职的罪过,殷氏女不论死活追回来才是正理……

谁也不知道魏秀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连魏秀自己也不知道。

不存在分辨不清两边之人的借口,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清醒过来之时连她自己也仓皇而惊异。

千叶身边跟的更多的是枭羽营。

本来也算是要“物尽其用”抵挡追兵,但因为魏秀鬼使神差的骚操作,她所遭遇的追兵并不多,更别提“浴血奋战侥幸脱逃”这类原计划的场面——在想明白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她也有片刻的彷徨与茫然。

魏秀截留住她的孩子与婢女,却放过了她?

难不成还指望将她们作为人质,打着令她乖乖回返的主意?

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完全不是魏秀的风格,她应当也明白了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出现这样的选择?

被某种说不出所以然的悲哀与痛苦袭中只有短暂的瞬息,下一个瞬息她的理智重回,所以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都像是一层薄膜般被剥离出她的思绪,千叶在回望王城的方向一眼之后,转过身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

对于已成定论的事实她不会有任何挣扎,事实上此时此刻割舍的痛苦还没有自己失策带给她的打击更大。

明明摆了一个再现实不过的局,蠢货都知道要怎么选择,她已经做好了前路艰难困苦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丝毫未按常理接招,那还能说什么?

只能期望这大锦的两位主宰都有做生意的头脑,尚且瞧不出价值的事物丢弃也是丢弃,但收纳也是收纳。

丢了那自然无价值可言,收着,经年累月之后或许还能蕴养出几分价值。

那是她殷和的孩子和婢女,少说还是有些用的,可无论是要迁怒于他们,还是说拿来威胁她,都不由她所决定。

没什么好后悔的,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两全,但是老天爷没给机会,所以她只能先选择保全自己。

说到底千叶心中依然尚存几分侥——魏秀对她的感情晦涩莫辨,无论她做何狡辩,都逃脱不出对她心软的本能,至少她潜意识中确实是想放她离开——爱也好、恨也好,这种复杂的感情也许能使她留那些人一条小命。

千叶回到淳州,见过州牧及下属官员,首先过目了一番当前两州局势的危机与兵力粮草,就开始调控局势发兵赴战。

褚瀚飞在她抵达不久之后也赶至,满身是伤就差一口气没咽下。

当他发现追兵的数量与强度时就觉得不对,在确定没有反抗的余地之后,他就选择独自脱身,拼死杀出重围。

他也惊讶于为何追兵会冲着自己这边来,但当时的危机完全容不得他思索,他仅是思索了一下千叶有可能的应对反应,就直接走了;他并不害怕这种行为是否会引起千叶的仇恨与迁怒,跟随她久了,她的思维方式或多或少地影响到她身边的人,褚瀚飞可以说是被影响得极深的,他判断出自我价值远胜于后面这些累赘——是的,当他们被意料之外的追兵包围时,这些本该叫他拼死相护的人已经变成累赘,他抛下她们回到千叶身边更有价值,但他毕竟不可能直接剥离情感,所以也会愧疚于这样做。

事实上比起将他陷落在毫无转圜余地的厮杀中,千叶更满意于他聪明地突围,褚瀚飞的回返叫她更方便做很多事。

于魏秀的行为判断上的失误,仿佛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当千叶与虞礼联手,叫这一股强势的兵力如一柄尖刀般生生刺进恒襄军队之时,兴州军苦苦强撑之劣势瞬间被打破,甚至直接朝上迈一步扭转了战局,大锦国优势全无,并且在中州战场上的步步失利连同之后的渐趋溃败,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一样可怖。

两州毫无预料的入局已经够打破平衡,这个信号本身所代表的虞相“得道多助”已经够打击对手,一时砝码的多少并不能决定秤杆两边的最终高低,但虞相大张旗鼓向天下宣布娶殷氏女为妻的消息却绝对是一道惊雷,砸得整个天下都为之一颤,据说南边新立的锦华帝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当场就吐血倒地。

大夏的虞相虞子曜是一个极擅长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的家伙,他丝毫没有“夺人所爱”的愧疚,在发觉自己的试探得到了超出想象的效果,即刻就印证了趁他病要他命的光荣策略,将殷氏女这把匕首死死钉入敌人心胸。

大锦军队的邵师在觉察到自家主公即将陷入彻底的疯魔状态时,果断压下一切异议收兵。

拜殷氏女所赐,这场南北的旷世大战竟然以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落幕。

锦华帝恒襄如何的疯狂与崩溃并不能影响到虞礼的好心情,这位一下子跃居为天下最大的势力主的权臣,在整合自己新收到的地盘之前,见了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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