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渐渐升高。
九月的晨光掺着早开的桂香。
明尚私立开学第一天，校门前的人流出现了罕见的拥堵。
进了校门的总忍不住回头看，导致越走越慢。刚到校门口的，大多也要愣上那么好几分钟，才肯慢吞吞地继续往校内挪。
学生会纪律部部长纪彦，看着校门口今天比较倒霉，负责学生仪容仪表检查的部员，因为拥堵的人群，而逐渐忙不过来的狼狈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不知道是哪根筋犯抽，平时对人群避都避不及，今天却非要杵在门口，让人围观欣赏了半天还不走的乐正音身旁。
纪彦扶了扶眼镜，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皱了皱眉。
他望着前面紧张做检查工作的部员，对旁边的乐正音说：“你能回去吗？”
平日奉行铁面无私的纪律部部长，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客气。
希望他们会长能识相。
乐正音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却笼了层淡淡的倦烦，将他与旁人若有若无地隔开，即使纪彦也没站得太近。
他目光始终落在前方进校门的人流中，每一个人，都必将在他眼前行过。
他听见了纪彦的话，没回头，语气淡淡的，有点懒，拒绝得很不讲情面：“不能。”
纪彦：“……”
纪彦：“你到底想干嘛？”
纪彦语气冷了下来，觉得这个会长，大概可以不要了。
乐正音眉心拢起，不耐烦的感觉似乎更深了。
过了会儿，才听见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们好好检查，不用管我。”
纪彦：“……”
心里骂了句脏话。
纪彦不死心：“不是说你朋友这学期转来明尚？今天开学，你不去帮忙？带下路，帮搬一下课本，领下校服什么的？”
他知道，那应该是乐正很重视的朋友，否则以乐正外面看起来清风霁月、好似神祇，内里却寡恩少情，缺乏同理心的性子，不可能为了个朋友，牺牲一暑假的时间，就因为对方一个入学考。
他现在就希望这位朋友魅力巨大，能把乐正音赶紧带走。
纪彦想得很好。
却不料，乐正音听了他的话后，不仅没有赶紧走，还微微提起一口气，过了会儿，又像是经过了一番复杂的内心自我调节，将那口气慢慢沉下去。
乐正音不再说话，轻拢眉心的神颜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周身倦烦骤然浓郁，仿佛又添了一丝吓人的寒气。
纪彦借着扶眼镜的动作，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小半步，不再出声。
算了，他爱站就站吧。
反正总得有个人识点相。
明尚私立校门百米外，造价昂贵的自行车靠在学校素白的外墙上。
姜勤武倚着自行车，正拿着经过一路风吹变得温凉的包子啃，皱着眉心，时不时探脑袋，往校门口的方向瞅瞅。
她一边吃着不那么热乎的肉包子，一边犯愁，阿音到底什么时候才走？！
他一个学生会会长怎么这么闲，还管起了校门口的仪容仪表检查……
姜勤武嚼着满口的肉包子，叹了口气。
她觉得，还是她对这一带的路不够熟，再加上之前巷子里耽误了点时间，才晚了一步，竟然让乐正音先一步到了学校。
这会儿还杵在门口，被人当活神像瞻仰也不走。
姜勤武：搞不好就是来逮她的。
姜勤武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子，塑料袋揉成团，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再过十多分钟就要打第一道上课铃了。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正门不太好进。
姜勤武蹙眉想了想，抬眸望向不断减少的学生流。
有不少人是家里开车送来的，还有不少跟她一样骑自行车来的，唯独坐公交在附近下车后，步行来的学生最少。
姜勤武好不容易寻见一个走路来的，双手拽着书包带，刘海略重，视线与水平方向略下沉，看起来就有些腼腆害羞的微胖女生。
她赶紧上前把人叫住，问对方是不是明尚的学生，是不是正准备进学校。
微胖女生怔了下，被人突然叫住，显然有些紧张。她拽着书包带的手又紧了紧，一抬头，瞧清姜勤武的模样，又连忙躲开视线，脸微微红起来。
她点了点头，语气有点弱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姜勤武觉得，这女生的胆子怕是跟耗子差不多大，她要是再声音大点，估计都能把人吓跑。
生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被自己吓跑，姜勤武尽量轻声细语地说话。
“同学，我也是明尚的学生，就是我现在有点事，暂时不进学校。但我这自行车放外面又怕不安全，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推进学校里停一下，你看行吗？”
苏半月颤着睫下目光，看了姜勤武一眼。
她知道这个帅气的女生在说谎，如果这女生真是明尚的学生，她肯定见过，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她又觉得这女生不像坏人，而且长得真好看，是她见过除了他们学校学生会会长之外，最好看的人了。
苏半月从小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没什么抵抗力，而且就是帮停个自行车而已，就算对方说谎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苏半月红着脸，慢慢点了点头。
姜勤武心里松了口气，很快便跟苏半月交换了微信，再把自行车交给她，让她等会儿进学校停好了车，给她发一个定位，方便姜勤武放学去取。
姜勤武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望见苏半月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的位置，被人流淹没了。
她才转身，沿着墙消失在拐角。
-
校门口的气氛越发怪异。
拥堵的人流始终不见散，甚至有越发严重的迹象。
即使纪彦已经又叫了好几个纪律部的部员过来，帮忙疏散人群，效果依旧欠佳。
直到一个有点小胖的女生，推着辆自行车，艰难地挤进校门。
造成开学第一天校园拥堵事件的罪魁祸首，学生会会长乐正音，站在一排负责仪容仪表检查的纪律部部员身后，突然出声。
“等一下。”
乐正音声音很轻，本该是碎石坠入湍急溪流，不该有什么回响的一声，却让沸腾的校门口，突兀地静了下来。
不少人连进校门的动作都停了，息声望过去。
纪彦再度皱起眉，也扭头看了过去。
乐正音上前一步，抬手指了指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微胖女生：“你过来做个登记，刘海太长，遮住眼睛了。”
他说完放下手，又凝眉看向其余人：“不要全堵在门口，是都想迟到被记名吗？”
乐正音口吻算不上严厉，只是似有似无流露出的几许冷淡，令人下意识紧张，众人瞬间不敢再驻足瞻仰了，连忙加快进校门的脚步，头都不敢回一个。
纪彦：“……”
会说话，早干嘛去了？！
纪彦：这会长真的可以不要了！
校门口拥堵情况，因为学生会主席的一句话，霎时得到大幅度改善，本来就已经快打上课铃了，这时候进校门的人不多，人流一下变得空了不少。
被当众点名的苏半月，脸色有点惨白，缩着脖子，走向一名纪律部的人面前，握起笔，在登记册上写上名字年纪班级，以及学号。
乐正音走上前，目光落在微胖女生推进来的自行车上。
他问：“这自行车是你的？”
苏半月下意识抬眸，刚看见乐正音一点下巴，就不敢继续往上看了。
她立时收回目光，反应慢半拍地点头，点到一半，想起什么，又连忙摇摇头。
苏半月余光瞧见他们这位学神会长轻微拢眉，心里一紧张，就不打自招道：“是外面一个女生托我推进学校停的，她说有事，暂时不进学校……”
乐正音眸光微凝，瞬间便意识到，人估计已经跑了，就算他现在出去，肯定也是逮不到的。
他又望回越发忐忑的苏半月，想起这女生刚刚用的是“外面一个女生”来形容那憨货。
乐正音：眼神倒是难得不错。
乐正音看向在做登记的纪律部部员，指着酬勤班苏半月的那条记录：“划掉吧，开学第一天，小惩大诫，口头警告一下好了。”
知道人已经跑了，留在这里也没用，乐正音说完话，便转身走了。
徒留身后一众人表情各异。
苏半月：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开学第一天就要倒霉。
纪律部部员：吓死个人，会长终于走了！
纪彦：他今天到底抽了哪根神经？！
-
校外。
姜勤武沿着学校外墙，摸索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一处听起来里面没什么人，高度也合适的地方。
她向后退了几步助跑，好似能飞檐走壁一般，迅速翻越高墙，动作十分敏捷。
风吹起了姜勤武乌黑的短发。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像是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紧接着便听一声“啊！！！！”的惨叫。
姜勤武一吓，漂亮的落地动作陡然生变。
她脚下轻微一蹬，借力往前一跃，下一瞬便落定一米开外。
姜勤武转身，瞧见草地上平躺着个男生，身高看着跟乐正音差不多，手里拿着一盒饮料，白底衬衣肚子的位置，有两个明显的脚印。
看那脚印的尺码，跟她的差不多。
姜勤武对自己的脚力，认知十分清晰，受她全力一脚，实在很难不进一下医院。
再看男生半张脸都被某种红色液体糊满。
姜勤武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人抱起，一边慌不择路，像只无头苍蝇寻找去医务室的路，一边努力安抚伤患。
“你别怕，忍一忍，别说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务室，医药费我肯定会负责的，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平生第一次，突然被打横抱起的秦弗晦：“……”
他咳了两声，“艰难”地抬起手，指了个方向：“那、那边……”
姜勤武怕他说完又吐血，连忙制止他：“好好，你别说话了，我能找到路。”
能找到路的姜勤武，在秦弗晦几欲“断气”的指引下，终于走到了一间教室门口。
姜勤武看着里面摆放不那么整齐的桌椅，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交头接耳学生模样的人。
她微微愣住。
找错路了，这应该不是医务室。
秦弗晦拍了拍她肩，说话突然就利索了起来：“同学，谢谢啊，辛苦了。”
他轻轻一跃，跳下地。
秦弗晦拉开就挨在教室后门的座位椅子，坐下。
他同桌扭头一看他这模样，立即嫌弃地扔了包纸巾过去：“你是不是变态啊，又喝你那跟人血一样的破饮料，赶紧擦擦，大白天见你跟见鬼了一样。”
秦弗晦接住纸巾，抽出来几张擦脸。
他同桌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又问秦弗晦：“这人谁呀？”
怎么走他们自强班来了？
模样长得挺好，是他们学校的吗？是的话，没道理以前没听说过啊。
秦弗晦扭头，看了眼姜勤武，摇头：“不认识。”
他又多打量了两眼，神情怪中肯地说，“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姜勤武：“……”
同学，我看你骨头有点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