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雅如赶忙循着胡铭的哭声找了过去。
胡铭狼狈地背对着熊雅如站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面善的年轻护士哭诉，“……家里穷，没饭吃，我又小，没多大能力，只能到野地摘些空心泡，找好心人换些能填饱肚子的口粮。”摊开手心，把被荆棘划破的肌肤给护士看，“都是摘空心泡的时候弄伤的。”
年轻护士刚当了妈妈，最见不得孩子受伤。
她拉着胡铭到自己的宿舍，拿出放在抽屉里的药膏给胡铭涂上，“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这些空心泡，阿姨全都要了。”
胡铭欣喜若狂，忙向年轻护士道谢，“谢谢阿姨！”
年轻护士因为胡铭大幅度弯腰鞠躬，瞥见了他肩膀上陈年的烫伤，眉头顿时紧拧，“这里怎么伤到的？”
伤口范围不小，小小的肩膀大部分都被伤疤覆盖。
形状圆圆的，很规整。
不像是不小心烫到的，而是有人故意烫上去的。
胡铭眼神黯淡了下，随即又用不在乎的口吻，说：“哦，小时候不听话，我妈对我的惩罚。”
“你妈？”年轻护士下意识扬高了声音，“再怎么着，也不能这样对你。”
手指轻碰了下胡铭肩膀上的烫伤，“当时一定很疼吧。”
“我忘记了。”胡铭笑了笑，没心没肺的乐观样子。
年轻护士面色凝重，在心中无声叹气。
她给胡铭拿了1个白面馒头，还有2分钱，“馒头现在就吃了，钱拿回家去。”
根据胡铭提供的信息，年轻护士补脑了胡铭家里有不靠谱的长辈。
吃不好，穿不好，还会虐待他。
拿吃的回家，胡铭轮不着。
不带钱回家，他的日子更难熬。
“阿姨这里大鱼大肉是没有，可还是有口粮把你的小肚子填饱的，家里若没吃的给你，你就上阿姨这里来，但要记住，不能把这事告诉你家里人，阿姨能力有限，只能负责你的小肚子。”年轻护士再三叮嘱胡铭。
胡铭应了声，低头闻了闻手中的白面大馒头。
喷香喷香的，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
但他只闻，却没吃。
“怎么不吃？”年轻护士疑惑，“凉了就不好吃了。”
胡铭腼腆地笑了下，“我要留着给我的媳妇吃。”
“媳妇？”年轻护士失笑，“年纪小小的，还有媳妇了。”
“嗯！”胡铭骄傲地扬起小下巴，“今天刚有的，她跟我同岁，身体比较弱，得要吃好的。”又蹙着眉，询问年轻护士，“阿姨，你有办法让她变得强壮起来吗？”把2分钱还了回去，“我可以不要钱，就想知道怎么把我家的媳妇养得壮壮的，再也不生病。”
看胡铭顶着稚嫩的脸蛋，一本正经地喊着媳妇，年轻护士被逗笑了。
“阿姨！”胡铭又羞又恼，脸蛋都红了。
年轻护士勉强止住笑意，“好好好，阿姨不笑了。”
胡铭目光灼灼地盯着年轻护士，等着如何把媳妇养得壮实的秘诀。
年轻护士看了又想笑，只能捂嘴掩饰，“每个人的体质都是不同的，有些是天生的，娘胎里带来的，有些是后天的，比如平时营养跟不上。天生的比较麻烦，得要精心养着，不能累着气着饿着，后天的就省力些，营养跟上去就可以了。”
然后问胡铭，“你家的媳妇是属于哪种？”
胡铭绷着小脸思考，“应该是属于后天的吧……”不是很确定的样子，“之前都好好的，突然就吐血、晕倒了。”
“那得要带到医院里好好检查检查了。”年轻护士提议。
“医院去过……”
“医生怎么说？”
胡铭自责，“我不知道。”
“没事，等你回去问下就知道了。”
“嗯。”胡铭含着愧疚的音色应下。
……
熊雅如在宿舍外面着急等待。
双腿都快站麻了，胡铭才出来。
熊雅如不敢立即迎上去，年轻护士似乎不放心胡铭，一直送他到卫生院门口。
等年轻护士转身回了卫生院，熊雅如快步跑到胡铭的跟前。
不等熊雅如相问，胡铭献宝似的把年轻护士给他的白面馒头、2分钱通通塞到熊雅如手里，“厉害吧！阿姨说了，我可以天天找她去，没有空心泡，她也会给我白面馒头吃。她还说，不能告诉家里人她会给我吃的，但你是我的媳妇，我得要跟你说的。”
熊雅如正把白面馒头、2分钱分成两份。
听胡铭这么说，熊雅如神色变得肃穆，“那今后我们不能再去找她了。”
“为什么？”胡铭不解，“这阿姨人很好的！”
熊雅如正色道：“金钱易还，人情难还。阿姨如果的确需要空心泡，我们跟她交易，那是正常的交易，银货两讫，各自都不相欠，心里也没负担，可阿姨是因为同情才勉强收下空心泡的，并在没有空心泡的情况下，同样给我们好处，时间长久了，这就成人情债了。这东西不是金钱，感受得到，触碰不到，不说不好还，还上了，也永远还是欠着的感觉。”
好比她跟生父母、养父母。
在法律上，她跟他们是分割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瓜葛。
道德上面的话……
呵呵，他们总拿如果没有他们，她不会来这世上，早饿死冻死的事来要挟。
说她永远欠着他们。
得用她的一辈子来偿还，报答他们。
这种感受真心蛋疼！
束缚得整个身心都难受！
有了这样教训，熊雅如就不想再欠债。
真要欠，也得要欠那种能还得清的。
“哦……”胡铭听话地点头，“那下次不再找她了。”
熊雅如纠正，“明天还得要找她的，如果今天没有她的帮忙，我们的空心泡也不会开张。”垂眸想了想，再道：“我们明天不卖空心泡了，把摘得空心泡都给这个阿姨吧，别当面给她，悄悄地放她宿舍门口，毕竟她给的东西，价值已经超过我们给她的空心泡了。”
“好。”胡铭没有异议。
熊雅如把她分好的白面馒头和毛票递给胡铭。
胡铭纳闷，“给我干嘛？都给你的呀！”
“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不是兄弟，更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熊雅如不容胡铭拒绝，直接塞胡铭兜里。
胡铭气恼，“可你是我的媳妇！不一样！”
“我已经嫁给你了？”熊雅如凉凉地问。
“没……没有……”胡铭顿时气弱，“但等我长大了，你肯定得嫁给我！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那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胡铭闷不吭声。
熊雅如威胁他，“如果你不收，那我们就没必要再继续合作卖空心泡了。”
胡铭想天天跟熊雅如腻在一起，不想散伙，他退而求其次，“钱，我可以收下，这馒头你吃吧。”
现在这年头，细粮难得。
能喝上稀稀拉拉的番薯粥都算条件可以的了。
他想让熊雅如多吃些细粮，养得白胖些。
“不行！”熊雅如坚持自己的原则，“说好了，亲兄弟都明算账的，已经分好的东西，不能再更改！”
“你！”胡铭委屈又生气，鼓着腮帮子，重重踩在地面，埋头往前走。
熊雅如坚决不改原则，也没主动和好，慢悠悠跟在后面。
胡铭更气恼了，委屈得不行，走起路来踏踏响，把尘土都给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走在前面。
但看似不管熊雅如了，每走两三步路，他都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头看看。
俩人离得远了，后退几步，缩短距离。
太近了，胡铭暗戳戳偷瞄下熊雅如，又气呼呼别过头去。
如此折腾到了快天黑，俩人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