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漫画被卷成书卷，带着班主任的怒气一起敲在了许慢慢的桌子上。
“你说说，这算是开学第一天吧，你就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看漫画。这是从你以前学校带过来的恶习啊，还是班上哪个同学传染给你的？”
穿着灰黑色运动服的班主任腰上挂着一个包，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刮在桌边上，发出“喳喳”的声音。
这响动搞得许慢慢后背发麻，她垂眸：“对不起，老师。”
“我进学校之前刚好在书摊上看到了，暑假玩野了没想那么多。”她悄悄把手往桌洞里按了按，幸好被老师抓包的同时，她便急急地合上书塞进柜子里。
等老师摊手问她要“罪证”时，她抽出了另外一本内容还算积极向上的少年漫。
要不是惜命，她还真有点好奇，这个大叔看到自己的《暗恋校草的日子》会是什么表情，又或者看到书里夹着的、她已经写了一半的情书?
“我们三十班虽然中考成绩不好，但也不是由着你们堕落的地方。”他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明天就正式上课了，我先把规矩立在这：我们班，禁止看杂书，禁止带手机。”
他右手从肚子上的小兜中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展开后便是这班上七十个人的名册。
“你叫什么名字？”他严厉地问。
“许慢慢。”
班主任的视线在名册上逡巡了两秒：“哦，初中是四中的啊。”
他慢慢走上讲台，整个教室死一般地寂静。许慢慢不自在地低头“嗯”了一声，看到班主任突然把漫画扔到讲桌上，碰撞出一声巨响。
“我知道你们有的学生，不是我们初中部升上来的。”
“但你们要知道，现在每年附中高中部一个年级三十个班，初中部直升的人数就能有二十八个。你们外校来的同学难道想不到最恐怖的是什么吗？——‘基础比你好的，比你还要努力！’”
“你中考多少分?”他的目光落到许慢慢的身上，有些尖利。
许慢慢原以为进入高中之后，中考这一页便被揭了过去，饶是她心中有万般意难平，也得尽快忘掉，站在新的起点上演一出“绝地逢生”，却没想到正式上课的前一天，自己便被咄咄逼人的班主任询问起了这个耻辱的印记。
在所有人面前。
“……”许慢慢默了半秒，有些屈辱地道，“438。”
“哈，”中考满分750，附中今年的录取线是680分。他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洋洋得意地扫视了一圈班上的同学，“当然，家里有矿的，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
按他的经验，差这么多分还能进学校的，都是家里有钱、有权的小孩。
指甲轻轻扎进掌心，许慢慢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提前录取的。”
“嗯?”周围的人开始骚动，师大附中的本校提前录取不同于直升，在本校也不过五十人，遑论四中……
“什么?”班主任皱眉。
“我说!我是提前录取的!”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将班主任手中的漫画夺了过来，“另外，我也不知道附中那条规矩规定了，下课也不许看漫画?”
彩印漫画杂志的纸张有些坚硬，在她用力争夺的一瞬刻到了掌心，许慢慢吃疼地微皱眉头，将此视作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新生守则上哪条写明了，初中不是附中的学生低人一等，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她微微垂眸，站起身来，伸手理了一下自己滑下来的斜刘海，盯着班主任的眼睛道:“老师，你这是歧视么?”
班级里死一般的寂静，教室里的同学都偷偷地看着这个短发女生。她虽然不算高，但背脊挺得笔直，气场全开。
班主任气的抖了抖手，指着她说:“本事啊!老师是不是还得跟你道歉?”
许慢慢不说话。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沉声:“你到我办公室去，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许慢慢她快速站起身走出去，将椅子放好。
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许慢慢隐隐听到后面的人嘀咕：“我早就听学姐学长说，这个老师歧视外校来的……”
“这个女生也太刚了吧，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距离远了渐渐听不清楚，许慢慢走出教室，长叹一口气。
班主任大概是杀鸡儆猴。没想到她这么倒霉，一开学便做了这只鸡。
她向来是好学生，但在四中这种强调个人性格，人人都野蛮生长的学校待了三年，她的大脑里，从来没有“向权威低头”这个意识。就算她想做的是与世无争的学霸，也不会任人揉搓、忍气吞声。
许慢慢甩了甩头发，短而柔顺的头发在脑后轻轻晃动，她伴着刚入夜微凉的风，挺直背向前走去。
反正，不论在哪里，都是胜者为王。
-
教师办公室意料之外地拥挤。她“报告”了一声，踏进去，便听见了一个兴奋的声音。
“你也来了啊！”是早上游戏厅里的那个红毛。
刚刚跟班主任争执，许慢慢的心情还有些低落，下垂着唇角，看起来有些高冷。
热情招呼她的红毛则扬起灿烂的微笑，激动的语气搞得站在他周围的同伴都有些失语，也不知道红毛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明明是正在被教导主任训话的处境，怎么还能高兴成这样。
一冷漠一热烈，对比倒是明显。
其实许慢慢只是反应满了半拍而已，她猝不及防地被红毛招呼，睁大眼睛。
背对着她的几个男生都转过头来，站在最前面的人只微微侧头，鼻梁英挺，嘴角轻勾，发现是她之后缓缓地转了回去，玩味地勾起唇角，一幅看戏的闲散样。
人生何处不相逢。许慢慢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早上那页揭过去了没有，有点心虚。
许慢慢：“巧啊。”
“巧？”红毛闻言一笑，许慢慢这才从这群高高壮壮的男生的缝隙中发现，有两个老师站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而右边那个矮矮的中年男人她认识，是军训时便常常出现的教导主任。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准备开口澄清，紧接着便听见红毛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连主任您来游戏厅之前的人都能抓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主任挑眉：“嗯？！！”
“我没……”许慢慢赶紧开口解释，却对上了两个老师怀疑的目光，“我没去过游戏厅!”
“那你来这儿干嘛呢?”红毛倒不是睚眦必报，只是实在没心没肺、口无遮拦。
许慢慢觉得有些一言难尽，难道她要告诉主任他们，自己因为跟班主任吵架而被发配到这里了？原因呢？……说看漫画被抓，还是老师歧视外校同学？她心里百回千转，觉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刚刚被问及中考成绩的耻辱还在仿佛在耳边，她不想再递话头了。
“……”
她慌不择路地看向跟自己打过游戏的小哥。
“我我我来找他的!”许慢慢伸手指向他，“明天不是出开学考的成绩吗，肯定得讲题。他说他老多不懂的，让我给他讲讲。”
虽然这位小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但开学头一天，老师总不能说学渣就不能有一颗向学的心了吧？
“他们班同学只说他到办公室了，我还以为他在这儿写作业。”许慢慢编起胡话来，草稿都不用打，“主任，您别看他们这样，其实……也渴望着沐浴知识的阳光。”
她微笑面对着老师，一幅乖乖牌的模样。
气氛宁静而祥和，许慢慢甚至惊奇地发现大家都脸上也都勾起了微妙的笑容，就连那位小哥都难得地轻勾唇角。
挺、挺和谐的。她极力地说服自己。
如果下一秒，主任没有翻了个白眼的话，就更美妙了。
“你们!一人写三千字的检讨，再写个精简提纲，明天早上升旗仪式给我上去念检讨!”他勃然大怒。
“你……”他关爱智障的目光落在许慢慢身上，情节恶劣，“给我第一个念。”
“唉。现在的女娃娃哦，不但去游戏厅，扯谎都这么流畅……”
伴着一声轻叹，主任带着实习老师出了办公室，门锁嚓地一响，锁上了。
许慢慢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脑子“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红毛玩性大发:“同学，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哪个班的?”
许慢慢眨了眨眼，心想你别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同班同学。
却没想到，红毛一脸一言难尽地开了口:“一班……”
一班？一班？？你在逗我吗？
就是那个，和二班并列的、整个学校最厉害的清北班？
她军训时在和一班的混合方阵，但方阵里只有一班学生的一半，许慢慢也拿不准自己有没有见过他们。
而接下来这句话才真的让她三观尽碎。
“……而你口中心怀希望的学渣，叫周尉。”红毛憋笑，“虽然总分还没统计出来，但数学老师已经提前通知，他这次数学……满分。”
……行，牛逼。许慢慢沉默地叹了口气，耳边是红毛傻子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他们都是一班的也没啥了不起的，但这种谎言败露的羞耻感简直像熊熊烈火一般将她吞噬。
笑笑笑，你怎么还没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