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沉默围绕周际。
扶住额，陈曼姝忍住想要把这死孩子丢出去的冲动。他知不知道他这声娘，让她从一个黄金单身美富婆变成了已婚农村妇女。
并且面前的青年好像还真信了。
清隽眉眼蔫蔫地耷拉着，眸子湿润，似有水光浮动。他定定着她，像条被主人抛弃了的大狗。
可怜巴巴摇着尾，又不敢追上去问为什么。
“你结婚了。”过了会，纪维祯抬眼看她，薄唇抿得死紧。
他用的是陈述句，女孩的沉默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小宝，你不要乱叫，曼姝是姑姑，不是娘！”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大福仰头叉着小腰，严肃教育胡乱喊人的弟弟。
“哼~”小宝扭过小屁屁。
哥哥是个笨笨，他才不要理他。
闻言纪维祯眼中的光募地亮起，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期待。
她不结婚他高兴什么，怕少了他那口吃的啊？陈曼姝无语，不过她还是扯了扯唇，假笑。
“纪同志，我今年十八，你的算数要没问题的话，应该也能知道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女孩特地加重了“生不出”这个词，狐狸眼里藏着一丝嫌弃。
少焉，纪维祯轻轻应了声：“哦。”
随着而来的是青年翘起的唇角，和黑色瞳仁里闪动着的意味不明的光。
纪维祯很高，一米八五还多。跟陈曼姝说话时总会下意识弯腰，微微低头去听女孩讲什么。
就像此刻垂着脑袋，乖乖看着女孩。白皙干净的脸，挂着独属少年的纯粹笑容。
眼底的光莫名让人不敢直视。
“我要带两小孩去买日用品，先走了。”陈曼姝被他注视得愈发不自在，故意冷下眉眼。
对上怀里小宝吮着大拇指流口水的傻样，她报复心顿起。
“小鬼，下来给我自己走。”
无情把小宝从怀里揪下来，陈曼姝想，是时候让他遭受下社会的毒打了。
猛然落到地面，小宝还有些晕乎乎的，小短腿站的不太稳还晃了几下。
“美美。”他仰头看陈曼姝，小嘴巴不满嘟起。
奈何狗姑姑本性发作，抱着肩不为所动。
眼里常含泪水的小宝，只能抽抽鼻子去抱她的小腿，试图用可怜唤起美美的同情心。
“我来抱他吧。”
青年话音刚落，小宝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宽厚的臂膀里。
小孩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儿，让一向讨厌幼崽的纪维祯略微有些不适，却意外地没有反感。
“你要一起？”陈曼姝挑眉，她倒不介意多个免费劳力来帮她分担小胖墩的重量。
但两人说熟也不熟，一起走还是不免奇怪。
见女孩面色犹豫，纪维祯搭在大腿侧的指尖微动，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温吞回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还一起过——”
“好。”
‘过夜’二字还没出口，就被女孩强行打断。
右手牵住大幅，陈曼姝暗自咬牙，警告地看了纪维祯一眼。
他要敢在小孩面前胡说八道，她就把他这张仙男脸给刮花掉！
“美~”小宝这鬼机灵，突然被不熟悉的人抱过去，小奶音颤颤地唤陈曼姝。
他悄咪咪抬眼，正好纪维祯也在低头看他。小宝肉呼呼的身躯瑟缩一下，更想哭了。
这副怂样惹得陈曼姝不禁弯起狐狸眼，乐的不行。
小宝平常惯爱撒娇，不顺他意就要哭。关键她又不舍得打，最后只能是妥协。
今天正好让纪维祯这个披着羊皮的大魔头好好治治他的坏习惯。
“别怕，纪哥哥是好人。”陈曼姝走到小哭包跟前，半弯下腰，伸出食指勾勾他的下巴，安慰的很不走心。
“看我干嘛？”察觉到青年无奈的注视，女孩似笑非笑地强调：“我是在夸你呢。”
至于是哪个夸，就要他自己领会了。
“……谢谢。”
两人走一块，一人手里抱一孩子。男的清俊，女的娇美，异常登对。
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你看看人家，多会疼老婆。”
“啧，你要有人姑娘一半好看，我也把你放家里供起来。”
“去你的。”
好歹是跟顶流爆出恋情后霸占过热搜榜首的人，面对这些善意的打趣，陈曼姝也只当个笑话听。
可纪维祯不一样，他长这么大，也就喜欢过陈曼姝一个女孩子。
听到‘老婆’这个词，青年面色稍带窘迫，耳根都开始泛红。
于是陈曼姝就亲眼瞧他抱着小宝，忒自加快了脚步，把她们远远甩在了后头。
“美~呜呜~”弱小的小宝趴在他肩上，泪眼汪汪地朝陈曼姝伸出胖手。
一大一小消失在拐角。
“曼姝，他们怎么不等我们。”
面对大福真挚的提问，陈曼姝陷入沉默。
……他真的不是想趁她不注意就顺走小宝拿去卖吗？
四人来到卖笔墨纸砚的店铺。
“您好，需要什么请尽管和我说。”
七六年高考还没恢复，文具价格也偏贵，平常人家多是不会把闲钱花在这上头。
所以店里人不多，售货员对她们，哦不，是对纪维祯格外热情。
谁叫人家长的就一副贵公子样。
“挑自己喜欢的。”陈曼姝没再注意他们二人，而是轻轻在大福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莞尔道。
小孩捂住额，仰脸看她，大眼满是惊喜。
“快去吧。”
刚进百货大楼陈曼姝就发现了，大福时不时就往卖文具这边瞟上一眼，小表情带着渴望。
偏偏陈曼姝问他想要什么时，他又不肯说。
“不喜欢？”
小孩别扭地躲到她身后，眼睛还黏在玻璃柜的钢笔上，头却很坚定地点起来。
“嗯。”似乎是为了让陈曼姝相信，他点的还特别用力。
“说谎鼻子会变长哦。”见大福慌张地捂紧了鼻子，陈曼姝笑意更深。
正要开口问他原因，小孩就红着眼圈委屈地对她说：“方婶婶说你挣钱很辛苦，不可以随便花的。”
“嗯，你说的对，钱是不能随便花。”难得愣忡了会，陈曼姝眉眼变得柔和，她揉了揉大福的头。
“我给你买这些是想让你学更多知识，这样你将来也能挣更多的钱，这是有回报的支出，知道吗？”
大福其他没听懂，就记住了能挣钱，撒开步子就欢欢喜喜地挑东西去了。
所以她这教育算是成功还是失败？陈曼姝无奈勾唇。
“您太太真是位好母亲。”
隔了一张书架的售货员看完全过程，用一种“你娶了个好老婆”的感慨语气对纪维祯说道。
“……”
青年微愣，翻看临摹画本的动作顿住，坐他脚上小宝毫无知觉，继续可着心意扭来扭去。
他抬眼望去，女孩正站在透明的玻璃柜台前，垂着首，如玉般的颈项白皙细嫩，像只优雅高贵的白天鹅。
没人能让她放下骄傲妥协。
“嗯，她很好。”须臾，纪维祯才赞同点头。
不知道是说给售货员，还是说给自己。
“走吧。”统共花了两块，陈曼姝神色如常。反观大福，脸皱得紧巴巴，肉疼得跟个小财奴一样。
“纪维祯。”
小宝都迈着步子歪歪扭扭地抱上了她的腿，青年还站那一动不动。
被陈曼姝喊了大名，才慢吞吞走过来。
“今天谢谢你。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余光瞥见肩上扛着一大袋东西的田佳，正艰难地朝她们这边移动。陈曼姝看不过眼，打算跟青年道完别就赶紧去帮她。
又是这种似有若无的疏离感，纪维祯眼底划过不悦，又极好地掩饰过去。
“送给你。”他把手里拎的纸袋递给陈曼姝，里边装的是那条姝丽红裙，很好看，颜色很配她。
可惜这玩意儿在陈曼姝眼里就是个烫手山芋，她蹙起眉，下意识就拒绝。
“谢谢，不用。”他花钱买的，送给她算怎么回事。
“你很讨厌我？”纪维祯手停在半空，突然问她。
青年眉眼一改往日温吞，不讳不避，锋芒尽显。
褪去小绵羊的伪装后，这个才是真正的他，骄傲的，矜贵的，喜欢运筹帷幄掌握一切。
饶是反应再迟钝，陈曼姝也明白了纪维祯的意思。
“大福，先带弟弟到田佳阿姨那。”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把小孩支走。
别以为她没看到田佳躲在五米远的圆柱后，偷偷摸摸往这边瞧的八卦表情，让她顾着小孩才没空吃瓜。
“我喜欢你。”
本来还在斟酌怎么婉拒的陈曼姝，语言都没组织好，对方就又扔出了一个重型.炸.弹。
“我喜欢你。”纪维祯又重复了一遍。
“纪维祯。”看他表白得这么认真，女孩先是挑眉，而后轻笑着问他：“你了解我吗？就说喜欢。”
语气隐约带着纵容，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周围人来人往，幸亏没多少人注意这边，不然得被他们谈话的内容惊掉大牙。
不等他反应，陈曼姝红唇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从容说出令青年心悸的话。
“我确实对你有点意思。”
绳带突然断开，纸袋砰地掉到地上。纪维祯微愣，欣喜还未爬上眉梢，就被女孩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但也只是有点意思。”
其实陈曼姝在情感方面一直有点障碍，类似于lithromantic，性单恋。她可以喜欢一个人，却不想对方回应。
一旦对方有表示，心理上的厌恶感就抑制不住。
她以前谈的几段恋爱都是这样，突然厌烦，然后结束，周而复始。
症状一直不见好转。
所以即便陈曼姝之前就对纪维祯有好感，也从未想过言明。
“你的意思是，可以跟我在一起，却不会对我负责是吗？”青年嗓音有些涩然。
看来是把她当渣女了，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女孩笑了笑，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田佳田佳，他在跟曼姝说什么？”
“美~美~饿！”
趴在柱子上努力听墙角的人被烦得不行，“嘘！”
隔了好久都没再听到动静，田佳纳闷地探出头，就被出现在眼前，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的陈曼姝吓了一大跳。
“小姐妹，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
回去的牛车上，敏锐察觉到她心情不太美丽的田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女孩没回答，望着外面荒芜的田地，神色淡淡。
她脚边是纪维祯留下的纸袋。
“如果是这样，等你愿意对我负责的时候，我再继续喜欢你。”青年这样说。
他反应怎么总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陈曼姝不觉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