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扬对于合照是有些抵触的。
但既然已经来了操场，也没有半途跑路的道理。再不情愿也得上啊。
更何况还有孙乐颜站在一边数人头呢。
班长她正在扯着嗓子，指挥同学们按照高矮好好排队。
有她的积极动员，同学们基本都开始配合。尤其当班委表示拍完照后可以在操场自由活动，原先的不满就都化为了支持，互相间还拿合唱时的名次吹起了牛。
陆飞扬却有种微妙的不爽感。
他不喜欢强行掺和，可也讨厌置身事外。当初的合唱是他自己翘的，可现在看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准备拍照，荣誉感爆棚的场景，他心里总归有点不是滋味。
为了拍照好看，临出教室前孙乐颜千叮万嘱，让同学们把校服都给穿上了。
本校的校服考勤不算严格，但原则上要求每天都穿。所以校服就算脱了也搁教室里，方便备查。
但陆飞扬这种不服管教的刺儿头，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因此，可以想见现在的“社会人”有多么孤独——众同学浅蓝色白条纹的校服之中，只有他是一抹靓丽不羁的鹅黄色。被校服重重包围之下，唯有倔强地干瞪着眼。
陆同学只希望这波快点挨过去，赶紧挨完事。
大不了回头照片洗出来发的时候自己那份不要了，总之快把这丢人无聊的大合照给混过去算。
现在队伍已经排好了，在台子上站了六七列从低到高。陆飞扬个高腿长，就站在了倒数第二排。只有孙乐颜一个女生站在下面指挥，和摄像师沟通着。
“陆飞扬！”她一回头，检视班级队列，就看见了格外不整齐的异类陆飞扬。孙大班长顿时忍不住皱眉：“你校服——呢？怎么——没穿！”
她扯着嗓子，以便高处的陆飞扬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是让你——问隔壁班同学借吗！”
陆飞扬辩解：“那罗山也不爱穿校服你让我找谁去！”发小就这一个。
其实他真要借肯定借的到，只不过当时也没那么重视，直接抛到了脑后。
孙乐颜摆摆手算作无奈。早知道陆飞扬这小子要出事，不过比起平日里，他最近已经算是很安生啦！
班长姑娘又和拿摄像机的老师沟通了片刻，再度直起身来：
“我现在去隔壁班问问有没有拍完的同学，帮你借一套校服来！”她无奈地喊道。
孙乐颜做事向来追求完美，最好全班同学整整齐齐。都穿着校服呢，就陆飞扬一个穿私服杵在那儿晃眼，也太难受。班长嘛，受点累，能把合照拍好就值得。
这么想着，她就准备走开。
“唉哟班长你别走——”谁知陆飞扬猴似的从台上蹿着下来了。
“你又要干嘛？”孙乐颜觉得他还要搞破坏，叉上腰横眉冷对。
陆飞扬嘿嘿一笑：“等我两分钟！”却不解释。
他冲孙乐颜扮个鬼脸，忽然之间拔脚就跑，冲向的就是情人坡的方向！
“诶陆飞扬你快回来拍照！”身后孙乐颜心急如焚，以为他要逃回教室，“你别跑！不要你换了行不行，你站最后面去——”
她要被气哭了。
风把陆同学的声音遥遥地传回：“班长别着急，我、去、借、校、服！”
孙乐颜一头的问号。
扎马尾辫的姑娘快要气死了，又追不上他，只好跺了跺脚。想想那陆飞扬哪是个靠谱的人，最好还是自己去隔壁班找一件备用……
万一这小子不是逃跑，他真回来了呢？
脚步还在往隔壁班队列那边不停，孙乐颜脑海里却突然咯噔一下：情人坡那边可没高二班级，就只有零零散散的高三学姐学长在学习。陆飞扬那小子跑那儿去是想找谁？
别是撩了学姐谈起恋爱了吧！
而那头陆飞扬憋着一口气儿，已经风一般地冲到初遇的那棵树下。
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又是周四，很好的天气。
安葛在那里看书。秋高气爽，阳光斑驳。白衬衫的少年一如既往，那么好看。只是摘去了的那副眼镜，被他收藏在了心底。
安葛抬起头，便看见陆飞扬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先笑了：“怎么了？”
“我、学长我想问你借下校服外套！”陆飞扬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一紧张就忍不住打磕绊，虽然实际上没什么，“那个，我们班大合唱得奖……要拍照……我带校服，那什么……”
“行。”安葛微微愣了一下，答应得倒很干脆。当下脱了外套递给他。
学校的要求是只要学习日就得穿校服，只是检查不严格。
像安葛这样的学生会成员，自然是要以身作则。最多因为嫌热暂时脱一会儿，还是得随身携带的。
现在天气比起初见时已凉快了一些，所以安葛也没再像初见那样只穿一件衬衫。外面还是套着校服的，只不过拉开了拉链敞着。
现下他把校服脱下递给陆飞扬，接过时，上面犹带着温暖的体温。
陆飞扬的脸蛋好似被烫了一下，他说：“谢、谢谢！”
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心脏饱胀了喜悦之情，可又好像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有那么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他来不及组织语言了，那边整个班级都等他拍照呢。而且他也有点儿词穷，只是闪亮着眼睛冲安葛用力笑了一下，便一扭身抓着校服又要冲刺。
安葛都预备目送他了，可陆飞扬跑了几步又回转身来。
“对、对了。”他说，“那，你……你把外套给我，你会着凉的啊。”
安葛闻言失笑。刚想说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年轻人吹个十几分钟风而已。谁知道陆飞扬当下已经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他边脱边坚定地说：“这样好了，你先穿我的，等下我再还给你。”
安葛……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发愣。
陆飞扬却不容他反驳。安葛那件蓝白校服还挂在他的手臂上，而他已经拿着自己脱下的鹅黄色长袖俯下身来，直接捂在了安葛身上，盖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他说。
温暖的气息倾覆而下，外衣上似乎沾着陆飞扬的味道。
而在他俯下身来的那一刻，两人的距离，忽然之间缩得很近。
陆飞扬的手臂结实修长。他这么动作，一瞬间好像就把安葛箍在了怀里一样。
借衣服的那方原本只是专心地做动作，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担心人家没盖衣服会着凉。是真诚又朴素的关心情意。
等到盖完的时候，他才忽然察觉到其中的暧昧之处。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脸就贴近在一起——能看得见细密的眼睫。
他们的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嘴唇也对着……他微微俯下身，好像一伸手臂，就可以把学长整个抱在怀里，去感受对方的温暖与气息。
陆飞扬那么呆呆地凝视着安葛近在咫尺的面容，从未觉得他如此好看。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慢慢靠近着安葛，嘴唇微微地张开。
安葛心跳得厉害。
他强作镇定，垂下眼帘片刻，又颤了颤睫毛与陆飞扬对视。他在轻声地说话，呼吸几乎喷洒到陆飞扬的耳廓上。
“干嘛？”他轻轻地说，像小扇子在往心头吹风。
陆飞扬忽然被这温柔的嗓音给惊醒。
他回过神，害臊得满脸通红。从耳根子到脖颈一下子全红了。
陆飞扬一下子慌慌张张地跳起身来，裹着抱着那件犹带些安葛体温的校服就跑。
是真的拔腿就跑，落荒而逃那种，仿佛背影都透着一股仓皇和羞意。
安葛望着他一溜烟儿逃跑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还在原地坐着，盖着那件属于陆飞扬的外套。
可是低下头，却再也看不进书本上的任何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