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南的充沛精力,和他刚好的病体显然不匹配。
没走多久,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他,已经困成了狗,打了个哈欠,浑身无力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司景明紧跟着上来了。
这些日子师南自诩和他已经混熟,不比庄河时期的感情差,便也毫不见外的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
车轮咕噜噜地转,马车平稳的行驶,窗外充满人气儿的喧闹声,成了催眠曲。
师南闭着眼睛,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等他化成人形了......
睁开眼,由下而上的,能看见司景明顺滑的下颌线,还有形状完美的唇。
——和崽儿一起过也行。
崽儿这么腼腆,又没有双亲操持,只怕娶亲都困难。虽然想起来还有些难受,但到时候的确得靠他,给崽儿寻求一门好亲事,说不定有了小崽子后,还能认他做干爹。
越想心里越闷,他刚收回视线,一直望着前方的司景明,开口道:“看我做什么?”
师南余光似乎瞥见了他微红的耳根,正要细看,司景明就侧开了头。
“在想你的夫人。”师南只得作罢。
司景明一顿,低头,黢黑的双眸望着他,“我没有夫人,你听谁说的?”
嘿,你这么严肃我就有兴致了。
师南困意骤消,坐直身来,戏谑地和他对视:“总会有的,你就没想过么?”
司景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需要,现在这样很好。”
“哈——”师南却是直接笑了。
他哼笑一句,眨着眼睫靠近,“景明,你是因为无人教导,在情感一事上有所缺乏,也不知与人心灵相契的美妙。”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师南绞尽脑汁从别人的记忆里,掏出了这两句,面上却做成无所不知的淡定模样。
既然是养崽儿,别人该有的,崽儿也该有。
想来是在可怜,得靠他一个非人族,来给司景明开窍。
师南的眼神越发慈爱,却没注意,离对方的距离太近了,从鼻腔里的呼出的温热气息,俱都喷洒在了司景明的脸上。
马车内的炉子升腾,温度愈发的暖和。
“郡王又是如何得知?”司景明扯了扯衣领,盖住红透的脖子。
“我是谁?我可是......堂堂英郡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丰富的情史?”师南眼睫眨动,嘴里说的是旖旎烂漫的事,其下的琥珀色眸子,完全是天真又纯情的。
司景明眼瞳越发幽暗。
明明知道阿南说的不是真的,但光是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就已经难以容忍。
小雏鸡师南,还在借原身的记忆,给司景明循循善导,“我说那么多,你也感受不了,不如我带你去过一晚,你自然知道不一样。”
据说人族稍有些钱财权势的人家,都会给家中儿子安排通房丫鬟,不仅仅是作以纾解,也是为了日后娶妻做准备。
师南虽不赞同,但这是人族的习俗,他自然不能以异族的习惯去养司景明。
不过通房丫鬟是别想了,人好好一个姑娘,成了亲就给人遣散了,这不缺德嘛。
他说得口干舌燥,兀自端起水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马车刚好压过一块石头,颠簸之下,茶水一倾,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润泽的水光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蔓延,滑进了修长的脖颈,再然后......进了目光看不见的地方。
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别人做来正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无论是艾元明,或是席远霍斯年,看见这一幕,必然会生起无法言语的小心思。
然而坐在对面的是司景明,对此毫无反应。
只是盯着他的瞳孔,轻声道:“我不喜欢别的人靠近我。”
记忆里的男人每次找娘时,都有人将他从娘的怀抱里拽出来,关在门外,仍凭他怎么的拍门,哭喊,都无人出来。
动静大了,旁人制不住他,男人就衣衫不整,一脸怒气的摔门而出,走之前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亲情,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男人走后,所有人都责怪他,娘亲虽不说,痴痴地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像一朵初初绽放,就枯萎凋谢的花。
被封为江阴王后,无数人前赴后继的送美人入府,男男女女皆有,纵使记忆褪了色,他对此事的厌恶却更加浓厚。
所有人都将身体美色,当做交易的筹码。
很恶心。
师南这颗玲珑心,很多时候对别的人是蒙了尘的,但是只要对上司景明,像是天生的契合,他总能感受到,司景明平静无波的面下,是怎样的心情。
比如此时他就能察觉到,司景明对此事的反感。
有些头疼,又好像明悟了,难怪司景明都二十了,别的男子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生子,只有他孤身一身。
席远虽也差不多,但人家的红颜知己不少,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对这种事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想扮演司景明缺乏的长辈角色,担心无父无母的司景明没头没脑的过日子。
“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师南说了一半,话语就断了,他看着司景明突然别过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小声道:“除了你。”
“啊?”师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靠近我,我没有不喜欢。”司景明道。
此话一出,师南脸色异常。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景明又垂了眼,“我们就这样相处,就很好。”
也不需要做......那些事,他不喜欢那种事情,只要阿南能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哈哈,说的对。”师南干笑一声,松了口气,他刚才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司景明也学坏了,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不过兄弟间的相处,确实很轻松,君不见无数成了家的男子,总抽空出来和友人喝酒。
之前微妙的气氛散开,师南又是个心大的猫,很快就聊起了别的。
没过多久,他耳尖一动,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脸上泛起了喜色,转头掀开帘子,定睛一看,连忙大喊:“停车——”
充作马夫的卫四技术很好,马车稳稳的停了。
师南甚至没来得及给司景明打招呼,就跳下马车,“骁熙!”
司景明欲扶他的手僵住,车帘荡了回来,将他的半张脸拢在阴影处,神色不明。
来往的人群中,有道遮面的纤瘦身影一颤,几乎以为听错了,猛地回头,看见果真是师南,一双秀气的眸子,立马泛起了水光。
“郡......”
郡王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顾忌地看了附近几眼,连忙走过来拉着师南的袖子,低声道:“郡王也逃出来了?”
只露了一双眼出来,却也能瞧出他的憔悴,想必这些时日东躲西藏,耗尽了心神。
师南对他心存愧疚,就道:“别担心,事情都结束了,说来还怪我牵连了你。”
骁熙抽了下鼻子,“不,与郡王无关,是我无意撞破了那群死士,行首才对我下狠手。”
师南见他泪眼盈盈,心里叹息,低头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干净的帕子,只得抬手,想替他擦掉泪水。
身后伸来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骁熙话语一顿,目光不由的落在上面。
这双手骨节分明,露在外面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一看便是很有素养的人,此时顺着手腕滑了下去,抓住了下面的手。
“外面冷,进马车里说吧。”
司景明随后出现在师南旁边,身形硕长,面若白玉,深邃的眼眸直射而来,让骁熙不敢直视。
骤然涌现的自惭形秽,让骁熙往后缩了缩,“我......”
“对,车内空间很大,骁熙冷不冷?”师南摇了下司景明的手,深感崽儿的贴心,他就没想这么多。
骁熙只觉得对面两人刺眼的很,自己拭干了泪,“不冷,我说几句就走。”
他都这么说了,师南裹得跟个熊似的,更不怕冷,便关心道:“罗校尉怎么样了?我看那日他中了暗器,伤重不重?”
其实他对罗校尉印象不好,初次见到骁熙,就是罗校尉怀里的女子,给骁熙难堪。
但罗校尉那日的舍命相救,让他认识到,罗校尉对骁熙的感情,只怕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骁熙道:“没中要害,这些日子养过来了。”
师南继续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还去莳香馆?”
司景明一直没说话,但这么高个儿,站在师南的身旁,存在感非常强,闻言看了眼骁熙。
骁熙心里空洞洞的,不想再看,但克制不住的,视线就粘在了对面那双交握的手。
最后,他深深地闭了闭眼,“不了。”
“罗校尉说,以后会守着我一个过日子。”
师南还愣了下,迟疑片刻,“你是真心的吗?要是被他强迫,你告诉我,我帮你摆脱他。”
骁熙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妓子,从一开始,就是跟的罗校尉。”
“他素来行事偏激,我一直恐惧他,直到那日过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是我欠了他。”
师南皱了下眉,还欲再说,被骁熙先打断了:“郡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像我这样的人,能被罗校尉迎进门,已经是求不来的荣幸。”
说着说着,他朦胧了泪眼,透过水光望着师南,“我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更不愿最后被你记得,是嫉妒丑陋的样子。”
师南一头雾水,骁熙说的什么意思?
“够了。”
这时,司景明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师南身上,然后重新握上了他的手,对骁熙冷冷道:“他不能站太久,有事以后再说。”
骁熙对上他的眼,看清他眼中深沉的情感,明白根本没有以后,他与英郡王的缘分,缘尽与此。
师南被司景明裹了个圆,什么也看不见,背对着大喊:“还没说完呢!”
然后就被塞进了马车,司景明难得强硬的堵在门口,不让他出来。
司景明手上揭开帘子,平静地看师南,“毒素刚清,别任性。”让师南油然而生出自己才是崽儿的错觉。
但他实在理亏,嘟囔了几句,“我不是怕你啊,我是讲道理。”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司景明嗯了一声,放下帘子,第一次正视下面那个觊觎阿南的人。
骁熙咬了咬唇,不愿服输,也看了回去。
然而对面的男人恍如神邸的冷漠目光,和周身凛冽的杀机,让他一对上,立马溃不成军。
司景明垂着眼看他,不轻不淡地说:“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随后上了车,卫四目不斜视赶着马,马车哒哒地走了。
留下骁熙站在寒风中,络绎不绝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却只觉通体森寒。
那个男人的眼神......郡王看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司景明:是的,我对那种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有你陪伴足以。
师南(感动):我懂,精神恋爱,我可以!
读者(感叹):崽儿果真是本文的清流啊。
后来——
司景明鼻尖的小痣鲜艳欲滴,撑着线条流畅的赤.裸上身,抓住欲跳下床之人的脚踝,低哑道:“还没结束。”
师南被拖了回去,“呜呜,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已经是只废猫了......
作者:??
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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