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差不多了，行刑官拿起桌上的令牌往地上一扔，刽子手喝了碗酒，将酒朝不知斩杀了多少人的头颅的刀上一喷，然后伸手拿掉了秦氏背后背着的亡命牌，手起刀落……
秦氏的脑袋已经跟她的身体分了家！
怀昔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这一幕，期间言匪想用手来挡住她的眼睛也被她用手握住拉开了。
就是言灵也被这一幕吓得躲在了言匪的身后，可是她没有，她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红了眼眶，泪珠子落了下来，这才反应过来垂下了头。
要不是怀昔落下的泪还有她紧抓着他的手，言匪都要以为怀昔这是又换了副性子。
晚上，怀昔还是做了噩梦，她梦到秦氏对着她笑，然后下一刻她的头颅就直直掉在了地上，慢慢地就滚到了她脚边。
“啊……”
她立时弹坐了起来，双手紧抓着身上的锦被不断喘着粗气。
言匪不是个沉湎于睡眠的人，当即就被惊醒了，直接翻身而起，几步走到了怀昔床边坐下，就要伸手拉她，却是被她躲开了。
“是我。”
怀昔恍然回神，哭着扑进了言匪的怀里。
“哥哥……”
言匪将怀昔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得她缓缓镇定下来，感觉又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才将人轻轻放到了床上，只是刚要抽手，人又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了。
“哥哥，不要走……”
言匪见得怀昔这副模样，禁不住暗叹了口气，又坐回了她的床边。
“好，哥哥不走，安心睡吧。”
怀昔脑子还不甚清醒，双眼却已迷蒙睁开，觉着到处黑漆漆一片，外面好似又是一番凄风苦雨的，身子就往里挪了挪，言匪的衣袖也随着她这一动作往里扯了扯。
言匪没动。
怀昔又清醒了几分，外面的狂风呼啸声更是清晰了，她猛地揪紧了言匪的衣袖，睁着一双在黑夜中让人看不真切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哥哥，我怕，陪我睡，好不好？”
这样的怀昔言匪哪里能拒绝？
要是言灵，他怕早一番冷嘲热讽，不是乐得要自个儿看吗？现今知道怕了？
偏生这不是言灵，这是他好容易才养得好些的小夫人，他觉着自个儿毕生的耐性都给了她。
他心道，这就是命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腹诽罢，他便掀开怀昔的被子一角，认命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怀昔还是觉着有些不够，干脆直接上手抱住了言匪的一条胳膊，但这样她又觉着有些不舒服，过了没多大会儿又换了个姿势，直接将头搁在了言匪的肩头。
但这样抻着脖子难受啊，她又想动……
言匪觉着自个儿真是上辈子欠了怀昔的，不然如今怎么沦落成了个老妈子般，是操心得很。
他一边这样嘲讽着自个儿，一边长臂一伸，将怀昔直接捞进了他怀里。
“好了，睡吧。”
怀昔整个人都窝在了言匪怀里，却是突然不敢动了。
好半晌，她实在觉着自个儿姿势有些僵硬了才小心动了动，又往言匪怀里蹭了蹭，这才安心睡了。
言匪觉出怀里之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是大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是能安生睡个觉了。
怀昔一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言匪便陪着她睡了半个月，可算让她逃出了梦魇，再不会半夜惊醒了。
既然怀昔好了，言匪也该回自个儿榻上睡了，偏生怀昔还是说自个儿害怕。
“哥哥，我还是怕……”
怀昔这话真假掺半，她以前总也一个人睡，然后半夜被惊醒，后来晓得屋内一直有言匪陪着自个儿之后便再没有过了，如今她不舍言匪去另一张榻上睡大半是因着他躺在身边她能睡得更加安心。
那是她从没有过的感受。
无论半夜陷入了什么样的桎梏中，总觉着是有人拉着自个儿的。
她小半是心有余悸，大半是贪恋这份温暖。
言匪不知怀昔的这点小心思，当真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应下继续陪着她睡，至于陪睡到几时，两人皆没有提及。
就在怀昔以为自个儿要过上平稳日子的当口，文国公府却是突然又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走了。
原本大家伙儿都是瞒着文国公夫人关于秦氏毒害明宏一事的，可不知怎么的，一丫鬟说漏了嘴，直将原就拿药吊着的文国公夫人气得一病不起，身子更是每况愈下，不过熬了短短两月就去了。
无论文国公府和端王府私底下的关系如何，面上也只是秦氏下毒谋害老王妃。
秦氏已被处死，文国公也被皇上以治家不力的由头罚了，就是言匪也对文国公府敲山震虎了一番，但到底是没有彻底撕破面皮的。
这人，该吊唁的还是得去吊唁，不然就是他们的不是了，何况怀昔本就想去的。
怀昔今日是什么首饰也没戴，只简单绾了个发髻，头上戴了朵小白花，着了一身素衣就随言匪到文国公府了。
文国公在宦海沉浮多年，不论面上如何，官场上的人跟他关系好不好，都是有所表示的，当然，文国公夫人的母家自也少不了的。
文国公夫人的家世还是极为不错的，几个兄弟姊妹早年去了两个，如今还康健的大多亲自来了，来不了的也派了嫡系孩子来。
怀昔和言匪来得不早也不晚，上了炷香后在屋子里站了约摸半个时辰言匪便因着一些要事被人唤了出去，而怀昔还在停放棺椁的正堂里等着。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坐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文国公夫人的五妹妹赵老夫人却是开口了。
“我说有的人啊，命硬就算了，就呆在屋里头不出来也就罢了，每日里烧香祈福，给身边的人积点福报，给自己积点德，可怕就可怕在这种人偏生是个没良心的，唯恐天下不乱……”
怀昔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知晓她这位五姨奶奶在指桑骂槐了，虽说在端王府众人的教导下她性子渐渐变得活泼了，但到底不是个嘴利的，又想着这是在文国公夫人的牌位前，念着死者为大，是一句话也没说，可面色也算不上多好。
冯氏自也瞧见了，忙出来打圆场道：“五姨母，您这两日也是多有操劳，怕是伤心过度了，我这边给您安排了厢房，让人伺候着您先去歇歇吧。”
赵老夫人眼瞅着言匪不在了，以为怀昔还是个好欺负的，当下还在不依不饶。
“可怜我的老姐姐……就这样去了……若是没有前段时间的事儿，怕是也不至于……人都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能摊上这事儿……”
这时候正是朝中官员及家中女眷接连不断来吊唁的时候，先前老王妃的事儿并未过多遮掩，京都都传遍了，他们也有所耳闻，赵老夫人指的是什么他们自然也是分外清楚的。
可此事他们敢掺和什么？
现今朝堂上不说是言匪的一言堂，但唯端王府马首是瞻的、一心拥帝的纯臣、荣王一派的，还有那些个墙头草，是群魔乱舞，在外说话定然是要十二万分谨言慎行的，这等无关他们己身的小事当然不会有人表态。
就算是言官上表指责言匪不敬尊长也是说不过去的，毕竟是那秦氏先对老王妃动的手，没得让人欺负成这样了人端王还不能给自家母亲讨回公道啊？
至于怀昔，更是无从指摘了，要是真的对她发出追讨，是打言匪的脸还是打先帝的脸呢？
可就是有赵老夫人这种自家日子过不去，就唯恐旁人家过得好了的人在，见旁人都是上了香就打算走，没人肯为她出头，立时哭得愈发厉害了。
“我的老姐姐诶，你万不该这么早去啊……我就是不甘心啊，你待小辈向来和蔼，如今怎地落得这么个下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