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据说有许多外乡人进帝城,只是为了在宫门外头恭敬地磕一个头。
人们眼含热泪:“恭迎长安公主降世,愿公主平安喜乐,余生顺遂!”
终于来到了石庄,押送物资的王衡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聚在一起跪拜上天的村民,而是远远地立在一旁的一对男女。
那对男女过于瞩目,从容不迫的气度,清冷高贵的气场,即使是两人撑了一把油纸伞,也掩盖不住。
再近些,王衡终于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他先是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慌张地跪在了地上。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御史大人!”
洛长安闻言,微微眯眼看向来人。
她认识,是负责押送物资的王衡王大人。
“免礼吧。”洛长安对他挥了挥手,让他起身。
朝廷上的事洛长安很少过问,毕竟是女子,多有不便,夜澜行倒是无所顾忌,在洛长安面前与王衡交谈。
其实两人谈的都是一些公事,夜澜行早已通过暗卫了解到了情况,如今问问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末了,洛长安插了一句:“我父皇可还好?”
王衡恭敬地回道:“回殿下,陛下一切都好,日夜思念着殿下归来呢!”
洛长安笑笑,不再说话。
在洛长安看来,王衡刚刚的话就像是恭维一般,毕竟就算父皇真的很想她,也不可能在所有大臣面前表现出来。
只是这个想法,在她到了帝城城门口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石庄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夜澜行交代了一下该处理的事情,就带着洛长安启程回京了。
到了子夜,洛长安的车马才到城门口,只是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洛长安掀开车帘问一旁的夜澜行:“怎么停了?”
夜澜行示意洛长安,洛长安看向前方。
城门口,顾辞正一袭骁龙凯守在那里,身后带着御林军,是得了洛瞿的命令。
“顾哥哥!”洛长安眼睛一亮,下了马车迎了上去。
顾辞也看到洛长安了,他先是笑,随后目光都柔和了下来,他长身玉立,像一件工艺品。
洛长安终于跑到顾辞面前。
已经有一月多未见,顾辞风华不减,气度出众,只是看着公主的眼神极尽宠溺。
“见过殿下。”顾辞单膝跪地向洛长安行礼。
洛长安一下子扑到顾辞怀里,娇俏的声音响起:“嘿嘿,顾哥哥,我好想你啊~”
顾辞笑,目光不觉瞥向远处看不清神色的夜澜行,嘴角微微上扬:“殿下瘦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洛长安也觉得,可能是她的身体终于开始发育了,从前婴儿肥,小脸蛋白白胖胖的,如今倒是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看起来温婉又灵动。
只是顾辞的话里透露出淡淡的心疼与责备,洛长安听出来了。
洛长安撒娇似的蹭了蹭顾辞的手臂,明眸皓齿:“想顾哥哥想的~”
顾辞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耳尖红得滴血。
“顾哥哥,是父皇让你出来迎我的?”洛长安问道。
顾辞微微颔首:“陛下今天早上接到了殿下今日归城的消息,派属下来迎接。”
那就是说顾辞从清晨一直等到了现在的子时?
洛长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顾哥哥,父皇他……睡下了吗?”洛长安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顾辞摇了摇头:“不久前陛下还差人来问话接到人没有,估计现在还在宫里等着。”
洛长安哆哆嗦嗦地看向顾辞,希望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我在开玩笑”的意思,但是没有。
顾辞从不会骗洛长安。
天已经变冷了,洛长安忽然感受到了“萧条”。
因为洛长安这么久才回帝城,顾辞到底是赌气的,他最后还补了一句:“陛下当时来传话,说殿下再不来,就派御林军出去接。”
洛长安觉得,她的人生到十八岁的花季就结束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皇宫。
不过半盏茶时间,坐在未央宫大殿的洛长安就迎来了匆匆赶来的洛瞿和皇后白氏。
还没等洛长安抒发自己的相思之情,就见洛瞿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好。
“见过父皇,见过母后。”洛长安谨慎地行礼,她悄悄抬头想去看洛瞿的表情,却被他一句呵斥唬住了。
“太不像话了!”洛瞿声音低沉不失威严,“独自一人去这么远的交战边境,又迟迟不归,你是不是玩疯了?”
洛长安咽了口唾沫,一声不吭。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长瑾唯一的公主吗?你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和你母后交代?怎么向洛家的祖祖辈辈交代?”
“你这是幸好有夜澜行陪同,若是中途出了一点意外,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
此时的洛瞿哪里还有皇帝的威严和岿然不动的稳重,他象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的父亲,斥责着做了错事的孩子。
不知怎的,洛长安忽然就红了眼眶。
可能是前世太苦了,也可能是太久没见了,总之,听到洛瞿的呵责,她突然觉得安心。
父母康健,应该是这世上一大幸事了吧。
前世,洛长安未能尽孝,一直活在愧对父母的自责中,他们为了她铺好后路,自己却跌入了万丈深渊,那对于当时的洛长安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那日,沈临渊将洛瞿随身带着的念珠扔在洛长安面前,笑道:“前朝皇帝洛瞿已伏诛。”
那时候的洛长安,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她就在那样的雨夜,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哭得太久,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头上多了把伞。
夜澜行看着她,雨夜中,神色不辨。
洛长安无助地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什么都没了。”
她说:“夜澜行,我悔了,我不该招惹你,可是他们为什么连让我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说:“我把一切都给你,你把他们还给我吧。”
她忘记了夜澜行那日说了什么,不重要了。
那时候,洛长安很后悔,为什么总是任性地跟父皇顶嘴,为什么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他后来将沈临渊设立为公主,她还觉得是父皇不爱她了,殊不知,他自始至终,都在护着她。
如今,再次听到洛瞿的训斥,洛长安只觉得安心。
洛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念叨,发现洛长安一直不说话,终于将目光瞥向了她。
这一看不要紧,他居然发现洛长安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