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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乔安是在那个夜晚过去很久之后才隐约明白,那个晚上,夏乔北曾把他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豁开了一角,让那些他原本可能是准备深深埋起来的东西一不留神冒了头,才得以被他对感情还知之甚少?的弟弟窥探到。
可夏乔安虽然窥探到了,却也没什么用处,他当时真的还过分年轻,自己都还在学着与才成为匹配对象不久的律相处,就更别说由浅及深的去挖掘他虫情感。
夏乔安那时只是意识到,柏杨对夏乔北来说一定意义非凡,这使得“柏杨”不再是一个他能够随意忽略的名字,他最后将已经半冷的餐盒又拿出去重?新加热,再带回办公室里间,半是劝说半是强硬地将夏乔北按在椅子上坐下,把餐盒塞进对方手里,然后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凑到夏乔北身旁。
夏长官从看着弟弟又是找方便放餐盒的小推车又是出去加热餐盒就开始坐立难安,他几次想要起身自己去做这些琐事,以他的体格和力量,想要反抗年轻雄虫的“强硬”其实轻而易举。
但平时顺从惯了弟弟的虫,更容易在夏小少爷没好气的“你坐在那里别动才最让我轻松”里作出让步。
更别说夏乔安那会还没顺利突破进化,他有个“杀手?锏”,搬出来往往杀敌八百自损一万——
“我虽然进化迟滞了。”夏小少爷在制止亲哥想要起身帮他搬椅子时说,“但我也还不至于搬不动一把椅子。”
夏乔北听完就立刻不动了,只留充满担忧的眼神还紧跟着小雄虫的手?走。
夏乔安嘴上说得十分强硬,内心在悄悄批判亲哥的“传统主义”——因为夏长官的办公室虽说非常高科技,军部中央区本部本就是集虫星当代最新科技及军备于一体的地方,然而夏长官似乎对线条冷硬的传统金属椅情有独钟,他里间所有多功能可变椅日常都固定在基础状态,又冷又沉。
搬动起来非常不易。
不过不易归不易,夏小少爷仍是尽力面不改色的将椅子搬好了,他在自己也终于能在夏乔北身边坐下时,才悄悄舒了口气。
他们没有去夏乔北更加宽大的办公桌那边,也没有去办公室里间附属的休息室。
夏乔安拉着夏乔北仍坐在窗边,就是他刚刚进门时看见的对方呆得位置。
“窗边的暖气没有中间和休息室那边足。”夏乔北在弟弟坐下后斟酌着说,他还是没有完全断掉让小雄虫去休息室的心思,也清楚自己这些未经调试的椅子对于对方来说绝对称不上舒适。
“要不我们……”夏长官试着再次提议。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年轻的雄虫在他身边伸直了腿,脚跟轻轻蹭上办公室光亮的地板。
“你刚才就坐在这里。”夏乔安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接话,他盯着窗外的军部夜间照明和更远处的部内空行轨道看了会?,没看出什么,于是将视线又投向更远处的深色夜空,“我猜这里肯定有你想看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你是觉得对着这边的景象发呆,会?更好排解情绪一些。”
“……”夏乔北就闭上了嘴。
他随着弟弟一起将目光投向夜空,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还好,夏乔安好像也不需要他接话。
夏乔北很快感受到肩膀上的碰撞,他这才发觉夏乔安将两把椅子几乎并排拼在一起了,这使小雄虫只要略略往他这头一侧身,他们的肩膀和一边手臂上半部分就互相抵靠。
这是夏乔安过去很少?会?跟兄长作出的亲密举动,他自己看起来也不太适应,脚跟在无意识蹬着地板,好像那干净地面上有无?形的胶水粘上了鞋子。
但他到底也没有又把自己从夏乔北身边挪开。
“快吃,不然我又要出去热一次。”没有看哥哥的夏小少爷说,他都主动靠过来跟哥哥挨着了,语气却依然有点不耐,像在用坏脾气刻意掩饰他的不自在。
夏乔北还是没有想出他该如何接话,只“嗯”了一声,依言打开食盒,终于将他已经错过了十多个循环时的第一口能量送进嘴里。
夏乔安在他进餐时才又看向他。
“吃完了就跟我回去。”小雄虫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夏长官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是他终于可以流畅接上的话题,他条件反射就搬出工作来反驳:“今晚恐怕不行,我还有很多文件需要处理。”
而?之前已经跟副官交流过的夏乔安认定这个理由不成立:“你本周都已经没有必须立即提交的文件了,最近一份文件的审批期限是下周周中。”
如果此刻这样跟自己说话的是别的虫,夏长官可以呵斥,可以冷面以对,可以置之不理。
可面对着夏乔安,以上哪种强硬拒绝都不太可行。
他甚至都还没有想出稍后该如何追究副官的多嘴,谴责对方撺掇弟弟来当说客的行为,夏乔安就在椅子上整个转过身来。
他被弟弟按住了肩。
“跟我回去。”夏乔安看着他,“这种话我不太会说,所以我可能只说这一遍——当我刚发现自己进化迟滞的时候,你,雄父还有雌父都让我回家,告诉我回家虽然也不能立马解决迟滞,但回家起码会?让我舒服一点。”
年轻雄虫起初说得有点迟疑,但他很快越说越流畅,不偏不倚地盯着他哥哥写满惊讶的眼睛:“现在轮到你需要回家了,别反驳我,我真的能看出来你现在很难过……就跟我回去,好吗?我跟雄父雌父或许也没法抹平你难过的根源,但回家休息一下,多少?能让你好受一点。”
于是这一晚,差不多已经在军部住了有小半个循环月的夏长官,最终还是跟着弟弟回家休息了。
夏家那一晚的别墅静悄悄的,一楼客厅和屋顶停机坪却留着灯,餐厅的桌面上摆着一个显眼的保鲜箱,宵夜静静放在那里。
“——然后一晃好几年,我哥在那个晚上之后似乎状态又逐渐变好了,至少从一个‘试图用工作淹死自己的工作狂’变成了一个‘只是喜欢加班的普通工作狂’,我偶尔会?想起柏杨,去翻他的资料,但我哥再没有对我提起过更多东西,我也再没有主动问,像避开一个禁区一样,在他面前有意回避着跟柏杨和第三舰队有关的话题。”
夏乔安跟律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他们的小飞行器就已经不仅是顺利抵达了夏家别墅,他还和律已经接受完了又一轮的“家庭会?审”,吃过了一顿一尝就是出自他雌父之手?的晚餐。
这会?,度过了相当充实?一天的两虫已经回到了夏乔安位于夏家的卧室。
有一点格外值得一提的是,夏乔安在进入房间后专程查看过他房屋的智能控制系统,然后发现他的双亲真的十分贴心,已经将他房间的全屋隔音装置给打开了,还额外开启了针对雄虫精神感知的基础屏蔽装置。
“……我们那天早上在楼梯间里闹,我说雄父只要他想,其实家里发生的什么事情他都能感知到,这话肯定是也被他听到了。”夏乔安对着这额外开启的功能有起码半分钟的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家雄父是太过体贴,还是该说对方看似温柔其实蔫坏蔫坏的,在这种地方还要拿亲幼崽当消遣。
反正不管他雄父夏南是真体贴还是真腹黑,这个额外启用的感知屏蔽器都令律脸红了。
雌虫有了今天中午被夏长官约谈的经历打底,也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像这样同时面对夏小少爷所有家虫,这让他今晚勉强还算镇定,然而这个屏蔽器就像拨开了律今晚的窘迫开关,他在楼下迎接“审阅”时都还面色如常,在雄主的房间里却面上飞快蹿红,耳朵后面很快都红得发烫。
“我现在确定雄父是在故意消遣我了。”夏乔安无?奈,用手轻轻捏律的耳朵,指尖在耳后那片温暖区域摩挲。
律少?有这样的脸红经历,军部雌虫的自我控制力要比普通雌虫更高一截,军部还有个“标准面瘫流水线”的私下别称。
但他恐怕是把刚刚在下面“接受审阅”的紧张都攒了起来,这会?,才被这个屏蔽器随意一刺就难为情得厉害。
“不过他们愿意把屏蔽都打开,这本身也算是一种表明态度了。”夏乔安的手?在律的耳后继续向后移动,他揉了揉雌虫后脑,将手?指埋进对方最近似乎长长了些的发丝里。
律在他揉第一下时便顺应着那细微的压力前倾身体,将脑袋靠上他的肩:“我很感激他们仍然愿意给我信任……在您这一次提前了许多选择关闭匹配端口的情况下。”
“首先?当然是因为你值得信任。”夏乔安又揉了把律的头发,他的手?在雌虫身后持续下移,将主动靠过来的虫揽进了怀里。
“其次,他们也都比较爱我,愿意信任我所信任。”
夏小少爷时常觉得雌虫的直球来得突然,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但他自己偶尔也会?像这样直球出击,在一句本该是讨论其他事情的话里忽然夹带上亲呢话语。
这句“我所信任”取得了显著的撩虫效果,尽管他们实际上在回程路上才“缓和”过一轮,并且非常尽兴,可高等虫族在这方面仿佛永远有着无?限精力。
在又一轮结束之后,夏乔安和律才续接上了之前在小飞行器里没能说完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