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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复面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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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桑把他放回来休学三年,但每半年都要回天桑尚杺复面一趟,好让浮桑检查一下景淮归家静心凝神的效果。

景淮一千万个不愿意回去,一是因为不喜欢师叔,二是因为不喜欢上三重天,三是因为太麻烦。

神界的九层清天被分为三大重天,即上三重天、中三重天、下三重天。上三重天是天帝和众上古神族大宗的住所,中三重天主要是后来兴起的神族大宗和上古神族的旁系,下三重天就是兴起神族的旁系和其他五界飞升成神之人的住所。

神界每三重天都有天兵天将驻守,除军队外还设有敬和司、论其阁、亥明堂和炼部这四大部门。

敬和司与将军同行,负责神界内部安危。论其阁管理宗族内外财产纠纷、感情纠纷等人情事,炼部是神界第二监狱,普通罪犯入炼部,重罪或高位罪犯入神界离恨海里的天牢。除此之外亥明堂肩负监察其余三部门,由此也就形成神界的万神殿。

神界有规定,除帝君与下任继承人,凡满五万岁者须进入各天层的万神殿任职,没任得了的神子就得去上一层做宫人。

天吴氏是罪臣,处处遭人唾弃,但有一点好,就是不用担心工作,这让厌世的景淮相当满意。

早在三个月前司南就在催他去中三重天的敬和司报备,他们是罪臣之身,外头人难免会为难,浮桑上神又是神界出了名的坏脾气,说的话跟毒针似的,景淮本就是被他赶回来的,复面再不积极的话,说不好这学真没的上了。

但景淮死活不干,他早就受够了那个臭道士,巴不得他现在就一纸退文下来,这样对双方都好。帝君也不管儿子,放任他掐着指头等到复面的前七天,才去慢吞吞地去敬和司上报,没想只等了三日就获了审批,他再慢吞吞地去隔壁的亥明堂登记,神官嘴巴一撅,让他去马厩牵匹天马就滚蛋,他挑了匹品相不太好的小黄马终于上了路。

中三重天外只有无垠的云海,景淮百无聊赖地躺在一片云头上,翘着二郎腿开始看书。旁边的小黄马惊讶又不解,等了一会儿后开始催他,景淮拿书一拍它的脑袋,训道:“你干嘛,没看见我在背书吗!”

小黄往后缩了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委委屈屈地瞄了他一眼。

其实他是天师阁的弟子,前头一切繁杂的手续都可以免掉,但他前半年只顾着在家吃喝玩乐,捣鼓机关,带回来的书一页没翻,要是就这么去了不光要被浮桑骂,还得遭打。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他也不勉强自己,照样吃好喝好地过了这么多天,现在记点儿意思意思得了,毕竟天师阁创立这么多年来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差的,除了拳脚其他一无是处,还是早点回老家,跟姐姐一起下去做生意吧。

所以他这次故意没有骑小白上天,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领了匹天马嘚嘚嘚地赶路。现在赶累了,他要休息。

小黄马望着后头清晰可见的重三重天的大门,这半里路都没走到,他是怎么敢说累的?

它回首看着云头枕着小包袱的少年,他浑身都充盈着蓬勃的朝气,灵动又贵气,神似一只将将长成的小虎。但他的衣着又难免显得寒酸,外面洗得发白的灰衣明显大了一倍,穿着都能甩水袖了。他好整以暇地把书翻得哗啦作响,根本没有一点背书的意思。小黄不傻,它看得出他是个小弟子,中三重天的神子能拜到上头的师父那是极其不容易的,它不忍心看他迟到,再度凑上去催他快走。

他一手垫在脑下,小黄拉上他的袖子,景淮以为它闻到了包袱里的地瓜干想吃,有些不耐烦地把地瓜干都丢给它,“给你吃给你吃,别吵我。”

小黄看着撒了一地的地瓜干又一呆,云上的人显然没想理它,它狐疑地叼起一根嚼了嚼,眼睛登时一亮,甩着尾巴高高兴兴地吃起了地瓜干。

有了好吃的后它小黄不再催他了,景淮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那匹瘦马正嚼着地瓜干对着夕阳发呆,瘦骨嶙峋的模样在余晖里显得十分沧桑,地上的地瓜干却只少了一点点,看着像没怎么吃。

它到底喜不喜欢吃啊?景淮有些不高兴。

这地瓜干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天吴氏过怕了没得吃没得穿的日子,所有的东西都十分节省,他给它吃也不全是怕它吵,而是在马厩里看到它又瘦又老,身上还满是伤痕,不忍心才把它借出来,又想着它应该跑不快,去晚了也好找个借口,但现在看来,这家伙似乎有点不知好歹呀。

他起来把地上的地瓜干收好,背上小包袱就走,不明所以的小黄咬住他的衣角,景淮又一手拍下去,“撒嘴,你别跟着我了,回你的马厩去。”

小黄摇头不干,一个劲地让他上马背,景淮刚才就是被它的骨头硌得屁股痛,也不愿意再上它的背。小黄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任景淮如何恐吓都不松嘴。景淮看着被它濡湿小半的袖子急了,“喂!你再不把嘴松开信不信我打你!”

小黄松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湿润的眼睛像在说不要把它丢下。然后凑过去蹭蹭他的小包袱,做了个俯首吃东西的模样,蹄子高兴地哒哒作响,然后又猛地垮下脸望着他。它不会说话,但通过它的动作景淮却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舍不得吃我的地瓜干?”

小黄如获大赦地昂起头,高兴得走来走去,尾巴甩得啪啪响。

啊哦——原来他错怪它了。

天色渐晚,景淮带着小黄投宿到路上唯一的驿站。

爱财的本质不论是人是神都会有,跟人界一样,越是偏远的地方,花销反而越大。小黄虽然不怎么跑出来,但它的同伴都告诉它这驿站的粮草很差,吃了就拉肚子,这店家也不是好东西,所以它就拦着景淮不让去,而是让他上背,它抓紧时间带他去上三重天。

但景淮哪懂这个,进去后就是一通大消费,第二天快晌午了才下楼结账,甩给老板一个布袋就骑着小黄上了路。老板不可思议地捧着钱袋子,里头的明珠翡翠在日光里熠熠生辉,件件都是上好的品样,就连这袋子竟也是掺着金线织的,不禁奇道:“中三重天里竟然还有这么有钱的主?……莫不是天吴氏那家的?”

神界与下五界不同,各大家的口粮与日常所需都是按规定分配好的,神界嫌金银铜钱太俗气,便将流通的货币都换为珍珠,只有任职的神官每月才能领到定量的珍珠,有了珍珠后才能去论其阁换取金玉翡翠之类更值钱的东西。上三重天的都是上古大宗,神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们,下头的天神都依靠珍珠与分配过日子,每个月也就几十斛珍珠,一块翡翠的价值是一千斛,景淮这一袋里少说也有十几枚,天呐,他们几年不干都饿不死了呀!驿站里的所有人都疯了,唯有一个歪脸怪气的跑堂还在原地抹桌子,不屑地对那些人翻了个白眼。

当景淮赶到上三重天的时,羲和娘娘的太阳神车刚刚破云而出,云海里金光如潮,一泻千里,璀璨得教人睁不开眼。

景淮把敬和司的审批文书递去,看守龙华门的天兵却不接,倒是耷拉着眼皮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互相交替了下眼色,非常不屑地盯着他。“这不是那位被退学的天吴氏大公子么,怎么,过来求上神再给你一次机会的么?”

景淮内心不爽,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道,“天吴氏的大公子还在闭关,我也没被退学,今天是过来复面的,请让我进去。”

天兵不以为然,他们都穿着银色的铠甲,兵器在光下闪着雪亮的冷光,刚刚成年的景淮怎能跟他们相提并论,个头身型都瘦弱得很,被人轻轻一推就乱了重心。“哦,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哥哥嘞。怎么,他还在闭关啊,这都快闭了一万年了吧,到底行不行啊他。”另一个方向又来一股力,有人接口道,“他们天吴氏到现在都还想着翻身呢,元始天尊可怜你才收了你,少把自己当一盘菜了!”

拖沓了好久他才进了门,头发衣服都被他们扯得不成样子,但他受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了就行。

天光越发辉煌起来,云海变得鎏金璀璨。景淮骑着小黄在云海里不紧不慢地穿梭着,这倒不是他懈怠,而是小黄主动跑东跑西地载着他看风景,远处天际间有仙鹤并翅而飞,云雾流窜的高山深林里有小动物在活动,它还带他去西边爬云山、钻云洞,乐得景淮哈哈大笑。

景淮看得出它是怕他伤心,在故意逗他开心,景淮被它感动到,于是他从包里拿出一把地瓜干赏它,小黄毫不客气地一口全吃了。

他摸摸小黄有些扎手的脑袋,不禁想到家里那头傻狮子,同样是畜生,这匹马才跟了他几天就这么关心主人了,而他大哥那只养了几千年的三头白玉狮到现在还跟个饿死鬼一样天天只想着吃饭,还总是挑三拣四的。

他看着小黄,突然有点想把它带回家养了。

小黄嚼着地瓜干,也看着他。面对景淮温柔下来的眼神,一向温润的它却坚定了起来。然后它猛地把景淮拽进云洞里,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一阵地动山摇,伴着巨大的风浪,一下子就把他们的云洞吹得老远。

“啊!帝君们开始上朝了!”景淮惊呼。

紧着又是几阵一模一样的地动山摇,云洞坚持不了不久就破了,景淮带着小黄赶紧跑远躲进另一个云洞里,外面亮起各色耀眼的神光,上古帝君们的神车轰隆隆地穿云而过,在云海中留下一道又一道轨迹,远处的凌霄神殿重新亮起祥光,帝侍敲响侧殿的青铜云钟,悠扬的钟声传遍整个上三重天。

原始混沌期,神界第一任天帝太昊天帝率领各路神兽征战四方,最终夺得九重清天开创了神界,届时六界初步形成,太昊天帝手下的上古神兽们顺应天命,留下血脉后进入九方台的无尘之境长眠,这便是如今居住在上三重天的上古大宗们的由来。这些大宗地位显赫,能力卓越,都是历届天帝们的心腹重臣,是神界的根根主心骨,所以也只有上三重天的帝君们有资格上朝与天帝议事,而中下三重天的神民就没这么好了,各大宗的旁支都由各家主理,绝大部分飞升成神的人都杂居在下三重天,由四大部门代劳管理,所以很多人就算成了神,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天帝一面。

景淮倒见过一次天帝,但他早忘了天帝长什么模样,比起回忆一个遥远的人脸,他还是觉得现在万宗登朝的景象更加壮阔大气,他激动地拉着小黄,给它指认各色神光的来路。“小黄小黄你看,那个绿色的是择清华胥氏,后面跟的融金色的是花皇……你看到那个飞得最高的没有,那个红的,那个就是火雨青阳氏。”前头的神光一闪即逝,小黄顾不上看不得到都一个劲地点头,非常给面子,而后北方突然闪出一个星芒,半空中突然显出一面巨大透明的镜子,云海霎时一声闷震,像炸了个天雷,一辆通体雪白的长车从里缓缓而出,幸亏小黄一把将他叼住,否则景淮就直接颠出去了。

但他一落地就啊啊啊地尖叫起来,小黄顿时有点后悔把他捞上来。他把小黄拉到洞口,指着那面还没完全消失的镜子非常激动,“小黄你看到没,那面镜子就是曾经宴河上师创的‘佛缘镜生’,上师就是用那个打败天魔的,没想到我居然运气这么好,我居然见到‘镜生’了,我见到‘镜生’了!!!”

小黄不明白他的激动,它只觉得耳朵被吵得很疼。景淮一个人巴拉巴拉地讲着宴河上师当初是何等英勇与伟大,如何一人抵抗二代天魔,佛缘镜生与“风花雪月”是多么多么厉害,小黄一个字都没入耳,只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那抹灰色,慢慢垂下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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