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是一周前因为出了车祸而被送进来的一个病人,今年二十三岁,两个月前刚刚大学毕业。正是青春年少初出茅庐的旺盛年纪,然而......腿伤的不轻。许程溪在急诊给他主刀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这条腿,如果想要不受感染全须全尾的保住怕是够呛。
如果手术的过程中把小腿下半截截掉,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案,防止感染可能扩大面积的危险。但?是病人家属不同意,他们更想赌一把陈胜不会感染,从而整条腿都保住的可能性。就算以后有点跛脚,起码也是个整齐的不是?
医院尊重陈胜家属的决定,做完手术就把病人转到观察室去观察了。但?这种?以小博大的‘豪赌’最终还是失败的风险更大,陈胜的小腿在观察的第六天,还是感染蔓延了,不截不行了。
本来只截十厘米左右就能行,现如今为了安全起见?,将近一条小腿都保不住了。这样的结局,许程溪不是不替他可惜的。因为陈胜醒来后自己不似家属那般偏激,反倒是个相当乐观积极的大男孩,就像每个对未来有着无尽幻想的青年。他下意识的就关照着陈胜,也跟他事先说过这个问题,然而——
“谢谢医生。”陈胜笑了笑,自己的眼睛里也闪着一丝忐忑的坚定:“我知道这个决定有风险,但?是......赌一把吧,我还是想要腿啊。”
只不过赌输了而已,虽然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但?年纪轻轻失去半条腿这种?大事情?,可能等许多许多年后回头看,还是会觉得如同天塌了一样恐怖。那个乐观向上的少年,不知从此是会性情大变落寞下去,还是更加发奋图强呢?
陈胜做好了输的打?算,但?他的家人却没做好。不懂事的外行人想的都是——都好好的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一次了,凭什么第二次进去腿又没了呢?绝对是这段时间医院看顾的不好,至于当时的谆谆提醒,各种?劝解,权当做没了一样。
比起当事人来,他们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自然把满腔的怒火和怨愤都发泄到医院身上了。许程溪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就不奇怪了,也就可以理解这些家属的心态,只是他还没法做到他老师那个程度的心如止水。
再任由家属漫骂的时候,许程溪心里还是不免的有些替陈胜扼腕叹息——已经这样了,家里人还不懂事,那小伙子得有多难过?然后,他就在近乎麻木的被推搡中看到一抹清瘦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竟然是还没离开的叶皖,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
“我是许程溪的私人律师。”
他......私人的。许程溪眉目微微一动,感觉刚刚麻木冷却的心脏,又开始跳了。小朋友一直都不理他,可看到他被欺负了还是过来护着......叶皖真的太好了。
“叶皖。”眼看着叶皖同一群神情?激愤的家属舌战群儒,许程溪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身处修长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站到我后面。”
现在医闹猖狂跋扈,动手的特别多,陈胜的家属现在又在情绪崩溃的环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手了。许程溪可不想让叶皖无辜受伤,强硬的把还没说完不情?不愿的叶皖拉到伸手,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傻大个清了清嗓子,同不耐烦的吴医生对视了一眼,淡声开口——
“律师事务所走出医院南门左转三百米,有三四家供你们打官司起诉,别在医院手术室门口闹事。”
他的话不合规定,已经做好了被通报批评的准备了。
保安出动暂时性的把陈胜家人‘劝’走后,许程溪不顾吴医生的拉扯,硬是跟着叶皖头也不回?的背影蹭到了电梯口,死皮赖脸的要送人家。
“这边不好打车。”许程溪就跟叶皖没来过三院一样,看了眼手表还没到打卡时间,就睁眼说瞎话:“我送你吧。”
“别跟着我。”叶皖皱眉,侧头看向他满眼嫌弃:“谁让你跟我说话了?”
许程溪:“......”
“昨天晚上不是说过了么,暂时别让我见?到你。”叶皖哼了一声:“烦你。”
次奥,他还以为刚刚叶皖的举动......是已经原谅他了呢,原来压根就还没有消气。许程溪懵逼了一瞬,又再次卑微了,弱弱的问:“你、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叶皖摇了摇头,在许程溪刚刚放松下来的眼神中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我不跟不重要的人生气。”
许程溪:“......”
扎心了老铁。
“那,你还当我律师么?”眼看着电梯走走停停的快到了,许程溪急急忙忙的找了个借口跟他攀关系:“他们会起诉我的!”
这次这个医闹可不是他找人扮演的,而是真的。叶皖有些嘲笑的扬了扬嘴角,反唇讥讽:“许医生,你什么样的律师请不到?我刚才只是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触碰法律罢了。”
这是律师本能,才不是关心许程溪呢!
“不,我就信你。”许程溪盯着他,颇为固执的说:“只要你帮我......价钱随便开。”
把他工资卡要过去都没问题啊!然而对于他的工资卡,叶皖是毫无兴趣的,他只是不耐烦的凉凉瞄了一眼许程溪,高冷的一点头:“再说吧。”
然后就坐着电梯走了。
一进电梯,叶皖刚刚还亘古不变的冷库表情就一下子崩了——艹,他真是有病啊!管许程溪去死干什么?自己怎么就没点教训呢?
他这次一定要不理许程溪,就算他跪下来求也不理!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叶皖在周一上班时,在事务所的早间晨读本市事件报的时候,就听到宋阳舒朗声诵读:“据报道,本市三院骨科一男子因不满手术结果把主治医打成重伤......”
本市三院骨科?叶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三两步上前抢过宋阳舒手中的报纸,自己看到了下面的话:[且该男子大放厥词如果就诊过的医护人员不给个说法,将二次寻滋挑事,该被打?医生据知情人报道头部受伤,缝了三针,具体情?况本报纸将持续为您报道。]
头被打?破了缝三针?叶皖想到这两天没出现在他面前,仅仅是每天定时定点手机微信骚扰的许程溪,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丸子?咋的了?”宋阳舒手中的报纸突然被他抢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叶皖骤然变的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
然后他想到报纸上的内容,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卧槽。”宋阳舒一愣,忍不住惊叫出声:“三院骨科,该不会是许医生吧?”
“嗯?”旁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听到忽然出现新人物,懵逼的问:“谁是许医生?”
“......”
“那个,你别着急。”宋阳舒拍了拍叶皖的肩膀安慰道:“不一定就是许医生,我打?电话给夷云音那货问问哈。”
“不,别问,跟我没什么关系。”叶皖回?神,连忙阻止了他,嘴硬道:“上班吧。”
宋阳舒纳闷:“你不担心吗?”
可他刚刚明明看到叶皖皱眉头了。
“嗯。”不想重蹈覆辙被许程溪继续‘套路’的叶皖这次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故作无事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照常上班。
他不能每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惦记着许程溪,总这么心软的话就万劫不复了。莫说被打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他,就算是......缝个三针也死不了人,还远不如上次被他踢到胃出血严重呢。
只是这时间地点都过于巧合,叶皖虽然逼着不想这破事儿,但?难免还是有点心神不宁。尤其是宋阳舒那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许程溪是他的偶像一样,一直在旁边跟座位上跟不明所以的陈浩空絮絮叨叨——
“就那个被打的医生我可能认识哦。”
“哎呦还没问到呢,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我认识的医生,不过现在医护关系这么紧张都来这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
“医生也不是神,哪能都药到病除啊,啧啧,都说医生这工作越老越吃香,要我看啊真不好干。”
听到此处,叶皖低垂的长睫微微一颤,心想可不是么,医生这个职业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高危职业了。就和老师一样,受人尊敬的同时也被人怀疑着,因为每个人的感官和悲喜各不相同,这种?掌握着生命和三观教育的职业就像一把双人间一样。
高危职业。
叶皖不自觉就想到早上的时候,许程溪听到医院铃声一刹那就睁开的双眼,和手腕淤青也一秒不等的回?到手术室......就觉得那些家属之?所以能闹出的出来还真是没有良心。
生气虽生气,许程溪虽然不是人是狗,但?职业精神绝对是没得说的。
“丸子丸子,我刚给夷云音打电话了,他说他刚下手术台也不知道!”宋阳舒兴致勃勃的问:“下班后一起去看看啊?”
不待叶皖拒绝,宋阳舒就又说了一句:“夷云音说他们科最近也有闹事的,前两天还有个老头昨晚手术说自己屁股松了家属来找事儿,把他也给揍了。”
叶皖:“......”
“丸哥你武力值高。”宋阳舒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哀求道:“去保护我们一下吧。”
这到底是医院还是散打集中营?叶皖也顾不上宋阳舒语言粗鄙,认真的想了半晌后一点头,说了一句:“把小王和小黄也带上。”
这是叶皖回?国那天在机场捡到的几个黄毛白毛,现在正在事务所当菜鸡保安。
宋阳舒纳闷:“带上他俩干啥?”
叶皖收敛了眉眼,一本正经的淡淡说了句:“送给别人当保镖去。”
“啊?”宋阳舒不敢置信的问:“你说真的假的,就他俩?”
说起这件事来,其实事务所的好多人都是愤怒的——这几个白毛黄毛,不知道是不是叶皖刚刚回?国后突然下了个乡,从哪个犄角旮旯拣来的几个货,生的身强体壮挺唬人的,实际上简直就是几个菜鸟。
名义上是保安,其实就会简简单单的吓唬人,遇事差点让律师保护他们了......
但?叶皖却认为这几个人乡下出身开除他们就等于歧视,愣是善心大发的留下来他们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他们送去给别人丢人?
“嗯。”叶皖点了点头,心里觉得这是把王超黄瀚他们招来之后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有个人,就得让他们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叶皖:忽然就想到一个让许程溪痛苦的好主意了呢。
各位小天使,危机关口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少出门,出门一定要带口罩做好防护措施,为了自己为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