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人,楚纤把零散进来的客人安排到长桌上,针对不同客人推荐不同的菜式。
他一般从衣着和谈吐分辨客人,像年节的日子里,百姓大多都会穿新做的衣服,单从衣着来看还是不易看出一个人的底子,但他针线功夫好,素爱缝制些东西,因此布料好坏衣服款式一眼就能有个评判,在富月斋时他又接触过不少达官显贵,结合着客人的谈吐,那便很容易推荐菜品了。
像是几个一道的客人,又出得起银钱的,纤哥儿推荐的便是单独的小炒和大菜,若是独个儿简朴的客人,他推荐的便是盖饭,像番茄炒蛋,木耳肉丝,炖豆腐,宫保鸡丁什么的,好些名字他自己都觉得稀奇古怪,也不知郑江停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看人准,再者也少不了生的好看的优势,客人很买账,多数都听他的推荐点菜,而菜上来后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稀罕独特,味道又好,在柜台结账时客人的夸赞声络绎不绝。
刚开始时他心里还默念着收了多少钱,十五文二十文,五十文,六十文,后头结账的客人一多,这儿吆喝,那处吆喝,进来的客人又寻位置点菜,他忙的脚不离地,收到的银子点过数目后只能匆匆放进钱柜里,全然没了心思去记。
下午些时候,冰糖葫芦和干果都给送完了,后头来的客人听说没有了免费东西送,有的到了门口也都折了回去,生意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已经不如中午时火爆,人少了以后三人倒是还稍稍松散了一些。
约莫辰时,正是晚间酒楼饭馆儿生意旺的时辰,他们食铺准备的食材却已经卖光了,郑江停只得提前打烊,闻声来的晚的客人没有吃到东西还颇为惋惜。
邹筠打扫桌椅板凳,清理着残局,累了一天腰都快直不起了,晚间的客人没接到而错失了生意,她还是十分的心疼。
郑江停去把打烊牌挂在了门板上,轻松的拍了拍手,不知觉间就忙碌了一日,这当儿小贩收了摊子,街道又宽了,小娃娃圈成一团在街中玩乐,嬉笑成一片。
“今日你们可吃到街尾小饭馆儿的糖葫芦?”
“我吃到了,我吃到了!俺娘特地去给我买的,小饭馆儿的糖葫芦可好吃了,比寻常的糖葫芦都要甜,有黄的还有红的,还不用吐核儿咧!”
郑江停远远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笑了笑,圣女果做的糖葫芦果然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明儿饭馆儿里就不做赠送活动了,圣女果干倒是没什么,烤干就成,但是糖葫芦还得花钱满糖做,成本可不低,白送的事儿讨个新鲜还成,长久下去可干不成。但若是这些孩子当真喜欢,市场前景不错的话,抽空他还能做些,到时候也能小赚一点。
“郑哥在看什么?”
纤哥儿帮着邹筠把铺子收拾了干净,瞧着郑江停杵在门口发呆。
“无事儿。”郑江停冲纤哥儿笑了笑:“今儿可累着了?”
楚纤敛眉轻笑了一声,一边朝柜台前去,一边道:“说不累反倒是不真切了,嗓子都快说哑了。”
邹筠附和:“得亏纤哥儿招呼着客人,我手忙脚乱的险些上错了菜。”
厨灶就安置在铺子里,那么大的一点儿地,郑江停一抬头就能瞧见纤哥儿招呼客人,想不看见他的表现都难,小哥儿能言善辩,一点也不手生,今儿开业能这么顺利,纤哥儿当真是功不可没了。
“纤哥儿聪慧,是做生意的料子。”
楚纤却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会做生意来作甚,总归是要嫁人的,他可对生意场上的事儿不太有心,不过是郑江停的肯定,倒是要比寻常人的夸奖要中听许多。
他打开柜台放钱的抽屉,将今日赚到的钱尽数拿了出来,三人关了门在桌子前清算今日赚的钱。
“我数了数,今儿一共进账五钱四十文。”楚纤把铜板儿尽数推到了郑江停跟前,一堆铜钱散开,铺了小半张桌子,一眼过去还挺震撼。
邹筠光忙活着,钱都没有过她的手,竟不知短短一日就赚了这么多钱:“真有这么多,这可都比我在主家做一个月的工还多了!”
她心里突突直跳,一时间都忘了酸痛的腰板儿。
郑江停倒是镇定的多:“今天开业咱们送了不少干果糖葫芦出去,客人才来的多,光是免费送出去的东西都将近一钱银子了,除去米粮蔬菜肉的成本,所剩也不多了,且还不敢算置办锅碗瓢盆以及租用铺子的钱。”
邹筠和楚纤闻言,恢复了些理智,喜悦之情也随之减弱了不少。郑江停也不想打击两人的情绪,转而又道:“不过到底是开了个好头,开业客人来的多,转头宣传的人就多了,到时候回头客加上新客又是一大波客人。”再接再厉下去,赚的肯定会比以前要多,至于能多多少,就要看怎么奔了。
邹筠笑的温和,开铺子没那么容易,若是真一日就赚足了钱,那恐怕人人都争抢着开铺子了,时下她也很满足:“总归一家人在一起做事儿就是好的,咱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能好起来,娘就心满意足了。”
郑江停应了一声,日子慢慢悠悠,和和美美是最好的:“好了,今儿也累了,夜饭想吃点什么,就在铺子里吃了再回去吧,我去做。”
饭馆儿菜单上的菜家里人都已经尝过,各自都有喜爱的,但是今儿着实累着了,反倒是对吃的没有太多讲究,索性看厨房还剩下什么,就将就着吃了。
晚饭后郑江停还得拾掇饭馆儿,另外再去肉市把明儿需要的肉给定下,今儿开业的消耗量大抵给了他一个参照,也不用盲买食材了,至于蔬菜一类的,还得明儿起早去买,如此才能挑到最新鲜实惠的。
邹筠想着先回去烧了热水洗漱,也省的郑江停回去再忙碌,于是同着纤哥儿,两人先行结伴回去。
郑江停忙完时,天色已呈青灰,回去一路上都是关门打烊声,温黄的灯笼光从身边亮起,他偏头瞧见是家果糖店,掌柜的挂起新年的照路灯笼,已经准备打烊了,他望了眼铺子,忽的想起了什么。
“掌柜的,稍等。”
“哟,客观想买点什么?可还是要些白糖?”
郑江停做糖葫芦的白糖就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掌柜的眼力好,竟还记得他。
不过今儿他可不是来买白糖的:“可有蜂蜜?给我拿一点。”
“有,有!上好的野蜂蜜,前不久猎户才送来的,一罐子四十文。”
郑江停打开一只手就能盖住的罐儿,一股子香甜的蜂蜜味儿卷进鼻腔里,闻着真不错,价格却也是真的贵。
他冲店掌柜打趣:“货真价实的蜜罐儿啊。”
“可不是,去年收到的蜂蜜不多,铺子里也没多少存货。”
“得嘞,包起来吧。”
郑江停果断付了钱后,出门天已经黑了,不过过年里街道上的灯笼都亮着,倒是不用摸黑走路。
到了青梧巷,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先扣响了纤哥儿的院门。
好一会儿后,他才听着熟悉的咳嗽声,院门嘎吱一声打开,里头探出个头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儿,不似他以前闻到的脂粉味儿,也不是纤哥儿身上常带着的草药味儿,更接近于一种刚刚沐浴后的清爽香味。
他下意识抬起头,少年墨发披散双肩,发梢还带着些未干的水汽,一件宽大的披风裹着瘦弱的躯体,隐隐能看见纤白不染的亵衣。
“你........”郑江停后头的话没有问出来,只觉得大晚上的风吹过,不冷反而还有些热,他凸起的喉结不动声色的滑动,别开目光,微微侧过躯体,迅速将手里的蜜罐儿递过去:“拿着。”
楚纤双手接住塞来的蜜罐儿,披风往后滑了些,他连忙扯住披风,殊不知郑江停在风口已经站得难耐。
“蜂蜜?”
“冲着热水喝,可以护着嗓子。”郑江停匆忙道:“以后喝了药,也能喝一些,解解苦味.........果糖铺的掌柜说的。”
楚纤嘴角上翘,抱着蜜罐儿贴在胸口,垂眉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口一句话竟然就被人给记在了心里,还没喝着蜂蜜,蜜汁却像是先流进了心口,甜丝丝的。
“好。”
郑江停应了一声,转头就要回去,方走两步,他又顿了顿,忍不住扭头回去:“那个.........”
楚纤偏头:“还有事?”
“以后晚上别穿那么单薄出来开门。”
楚纤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也未曾露出一块儿皮肤来,连脚踝都遮挡的严严实实,何来单薄一说,他若有所思,神色疑惑的看向郑江停。
郑江停被看的像是脚底板起了火,一把就烧到了发虚的心:“你赶紧回屋吧,外头冷,我也先回去了。”
言罢,他几大步钻进了自家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