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牛死了。
也是死在他家的猪圈里,仰面朝天,胖胖的脸上还有个铁青的巴掌印记,这一耳光挨得不轻。
但这痕迹却是从肌肤下浮现出来的,皮肤没有任何破损和肿胀,那巴掌印就仿佛胎记一样挂在脸上,很明显非人力所为,而是被鬼魂的灵体一巴掌打在神魂上,浮现出的。
另外,这家伙的面部表情异常的平静。
对于一个被怨魂害死的人来说,安详得有些不像话,即使抽死他的是他死去的亲娘。
李晴天微微凝神,将体内的造化气机驱动起来,聚集在眼部。
这一向是他用来寻找不主动显形的鬼物的法子,不是师父教他的,而是自己这几年摸索出来的,具体的名字,就姑且称之为:观阴眼。
李晴天用观阴眼在王家的猪圈里一通细致的搜索后,没有发现有逗留现场的鬼物隐藏。
他接着扒拉开王小牛胸口的衣襟,果然,这家伙胸口全是淤紫色的竹响篙伤痕!
这一点倒是和之前看过的两位遇害者相同。
顾大郎和顾氏两口子也跟在后面围观到猪圈里来了。
看到这一幕,顾氏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让男人激动的尖呼,一张嘴一下子长得极大。
李晴天听到叫声,忍不住扭头看了张嘴的顾氏一眼,皱了皱眉。
她在激动的叫个啥?
她干嘛还一副惊讶错愕,难以置信的表情?
哦对了,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鬼物抽死的受害者的伤痕,难免想起了自己昨晚也有可能遭遇如此不测后果的场景。
再换位设想一下,假如地上此刻躺着的是她,正在被一群痴汉捕头围观在一起,扒拉开了胸口衣服两眼发光的检查伤痕,的确会给撞过鬼的顾氏心理带来不小的冲击。
理解了顾氏的心情,李晴天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在挂着盏昏暗油灯的猪圈房里再次细致勘察死亡现场。
他觉得和之前看过的两位死者相比,这次王小牛的死显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死者的表情外,究竟还有哪里不对劲?
李晴天陷入了一阵沉思。
金捕头听到顾氏的叫声,也立马扭头看了张嘴的顾氏一眼,于是再也没收回目光,
他娘的!
好希望地上此刻躺着的是顾大郎!
金捕头心里莫民奇妙腾起一股邪念。
“嫂嫂莫慌,这里有我!”
金捕头忍不住上前,挺起了自己瘦削但却刚劲有力的臂膀。
接着就看到了顾大郎向他投来了一道‘老兄,你干啥咧?’疑惑兼询问的目光。
狡猾的捕头接着心有不甘的咧嘴一笑,毫不违和的补上了下一句,
“……的好兄弟顾大郎。”
相比之下,任捕头就显得专业得多了,他甚至在来王宅的路上还寻机会悄悄提醒过金捕头,眼睛不要总是盯着别人有夫之妇看,稍微看一眼就够了,要懂得知足,小心别人丈夫顾大郎等会儿察觉了给你翻脸,弄死你丫的。
奈何金捕头没有任捕头那样圣贤,喜欢庆新鲜,控制不住他自己,还表示他在天江县府衙门混的时候,经常这样干,顾大哥会不会察觉,顾嫂嫂会不会妥协,他清楚得很。
任捕头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在猪圈门口专心的听王大胆讲述今天找寻王小牛的经过,
“两位捕头吩咐我要找来王小牛询问他娘的事情后,我立马就四处去找了!
我先是敲了他家的大门,喊了好几声,但是半天没人应。
我以为他不在家,就去问了村东和村西两个村口的住户。
他们都说因为要务农,早上起来得很早,但是没有看到有人出村子。
尤其是王小牛,这几天他们都时不时会看见王小牛早上出村去其他乡镇问有没有人愿意买他家的猪,下午天黑前就赶回了村。
如果王小牛出去了的话,他们肯定会有印象。”
“这么说,王小牛今天一直都在村子里,没有离开过。”任捕头皱眉分析。
“就是就是,咱们村出去的大路就只有村东和村西。”王大胆不停点头。
“所以我就去他家的土里找了一圈,看他是不是做农活去了。
后来土地里也没看见人,我才想起这小子懒得很,根本不会做农活!
以前他们家有仆人,后来仆人遣散了就是他娘姜老太在变牛变马。”
“然后我就寻思着,这小子是不是躲在家里睡大觉了,所以我就大胆地推开他家院门进来了,结果发现不仅他家的院子门,就连他们家里堂屋的门,卧房的门都没关!
我急匆匆的找了一遍,没看见人,但是却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血的味道!
接着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他们家也闹鬼了?于是就壮起胆子一个人到他们家后院的猪圈屋里来看。
结果……妈的!
老子王大胆才当村长没两年,咋地我大垭口村子里就接连出现这种不停有鬼害死人的案子?”
王大胆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看来这位村长的责任心还是很强的,比金进那个老色痞好多了,任捕头再悄悄恨了一眼已经趁着昏暗的猪圈屋环境,将手神不知鬼不觉抚在了顾氏背上的金捕头。
心里在无能的狂怒。
李晴天听到那边王大胆说完,不禁眉头一挑,走过来问道,
“大胆村长,你刚刚说你来王宅时,他们家的门全都没有关?”
憨厚老实的王大胆点点头,
“没关门,我先去王小牛的卧房看了,也没关门,屋子里有些乱,我没看见人,就立刻联想到了猪圈,所以马上来了这里……”
没关门?还有血腥味?李晴天立刻联想到了些什么,他忙问道,
“王小牛的卧房在哪里?”
“那边,出去左转,第一个房间。”王大胆指着猪圈外面通往前院的门廊,李晴天立马出去了。
走出猪圈,他才发现这时王宅的后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围在后院的柴垛旁往猪圈屋里探头探脑的张望,叽叽咕咕的嚼着舌根,这些人应该都是周围听到了王小牛家出事消息的邻居,李晴天简单的瞥了一眼,心里这样猜想。
“小道长!那位生得好俊俏的小道长!王小牛怎么了?”人堆里有个老婆子探出脑袋来,用一副生怕被当事人听到的声音捏着嗓子打听着王小牛。
李晴天没想在外面多逗留和这些围观的闲人多聊,只是用略带遗憾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就径直朝着王小牛的卧房去了。
看到李晴天这样停下来回应她,老婆子似乎有些意外,她接着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
“哈!人没了啊?我就说嘛!昨晚上我屋老太爷半夜起床解小手,就听到王家宅子里有人一直在叫,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其他邻居七嘴八舌地问,
“你觉得不对劲怎么也不来看看?”
“这几天咱们村子里闹鬼,谁他妈大半夜敢过来看啊?不怕鬼的还差不多!”
才走出没多远的李晴天听到这群吃瓜群众的议论,立刻停下来脚步。
“那位老太,你刚刚说你家大爷昨晚听见了王宅有人叫喊?”
老太太一边咔咔磕着南瓜子,一边重重点头,随即老脸上浮现出一种你们年轻人不懂的笑容。
“是啊,我家老太爷从茅厕里回来说听见有人在叫,我也赶紧起床来听了,声音是从王宅里传出来的,我家后院和王宅后院是对着的嘛,隔得不远。”
老太太说着,还转身指了指身后围墙外。李晴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啥也没看到。
围墙太高了。
“先是女的叫,接着是男的,听起来像是很痛苦,但是吧,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才能深有体会,有些痛苦并不是真的痛苦!
小道长你懂我的意思不?”
李晴天微微一笑。
邻居们爆发出一阵怪笑,老太太呸的吐了瓜壳,
“我当时第一反应以为是假痛苦的叫声,还庆新鲜,拉着老头子跑出来听了一阵子,想要借此回忆一下自己曾经的青春放纵,
但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王小牛的老婆早就死了啊,他一个人鳏在家里,仆人也没了,除非搞鬼!
咱们大垭口最近不是闹鬼闹得厉害嘛,我当时想通了这一层就吓得拉着老太爷回屋里睡了。
今早上我给我儿媳妇说昨晚听见了男女鬼叫的事情,她还劈头盖脸地骂我为老不尊、老不羞,大半夜蹲她房门口去偷听。
嘿!果不其然!今天王小牛这家伙果然就……”
说到这里,老太太停了下来,话未尽意无穷,一脸你们懂了吧的神色环顾四周众人。
围观的邻居也一阵沉默,毕竟是又死了一个同乡,再好笑的趣事此刻也变得不那么好笑了。
这从前大垭口村首富一家到这里算是绝户了,多少还是有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李晴天似有所悟,匆匆转身去了王小牛的房里。
……
“这里好可怕,我还是回去了,看看我儿子顾小牛那家伙跑哪去了。”
猪圈屋里围观的顾氏愣愣的站着看了一阵,忽然这样嘀咕了一句,准备离开现场回去看看自家儿子。
任王蹲在地上盯着王小牛的尸体检查个不停,左看看,右看看。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啥。
这鬼魂杀死的人,尸体上除了淤紫色的痕迹也没啥伤口了,但他觉得这样能显得自己很专业,很与众不同。
果然,顾大郎就被他这专业精神所吸引了,一直凑在任王身边围观,任王看哪里,他就看哪里,看样子是想跟着这位专业的捕头学点什么诀窍似的,他可没有任王那样的假装专业精神,而是不停的在不着边际的碎碎念,
“啧啧,好惨,这家伙死得真惨,但是你看他表情,看起来还是好平静安详的葛?”
“你说他被自家老娘的鬼魂给弄死了,怎么能这么平静?”
顾大郎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半边脸,眼睛盯着任捕头,渴望得到专业回答。
“或许他死前很舒服?他老娘毕竟是他老娘,弄死他的时候下手肯定比弄死先前那两个倒霉家伙要轻。”
“那这一耳巴子怎么说?挨了这一耳光谁他妈还能平静?”顾大郎指着王小牛脸上的巴掌印。
任捕头囧起了一张脸,毕竟先前两位遇害者身上只有竹响篙抽过的痕迹,没有挨过巴掌,看来王姜氏弄死自家儿子的手段要更加多样,更加残忍些。
“其他两个人还说得通,但是他老娘和他有啥大仇?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姜老太简直不是个人,自己儿子都要弄死!”顾大郎化身正义之士,再次对姜老太进行道德上的批判。
“可能她恨自己这儿子不争气吧,出生在小村子里,这么大了还不会喂猪,深夜还要你婆娘过来帮忙。”任王悠悠的说着,他有些厌烦顾大郎一直凑在耳边唧唧咋咋。
“你……”
顾大郎两个鼻孔重重出气,感觉任捕头这话不对劲,终于闭了嘴。
“嫂嫂,我送你回去吧,你刚刚受了惊吓,我陪一陪你,最近你们村子闹鬼,不安全。”
另一边,金捕头贴心的上前扶了扶顾氏的手肘,小声的说。
“金捕头你真是太好了,但现在是白天,应该不用怕鬼。”顾氏也很小声。
“不不不,要怕的,要怕的,大白天也有鬼出没的。”金捕头面色严肃。
“啊?白天也有鬼?那我得告诉我家男人一声。”
“别别别,顾大哥看起来对此案很感兴趣,他留下来或许对破案除鬼有帮助,就别打扰他了。”
金捕头再将声音压低一个幅度。
“哦?”
顾氏微微错愕,回眸看了金进一眼,明白了这位高瘦捕头的心思。
“那就有劳捕头了。”
说完,顾氏转身朝着猪圈外走了出去,金捕头搓了搓手,猴急的跟在背后。
出猪圈屋的门口,李晴天仿若幽魂般出现,站在昏暗的通道之中挡住了顾氏的去路,他手里此刻已经多了一根小皮鞭。
“告诉我,你有罪。”
李晴天冷冰冰的开口说道。
说完,他两手拉着皮鞭使劲一扯,鞭子猛地紧缩,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啊!呀!”
当顾氏看见李晴天手里的皮鞭时脸色瞬间就惨白了,谁知道他还猛地扯着鞭子发出了脆响,顾氏更是无法自控,仿佛自然反应一般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叫声,就像这鞭子无形的抽打在了她身上似的。
而这声大叫与她先前受到惊吓时不同,倒更像是,
发自内心的愉悦和满足。
……
呵呵,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次数太多,已经不自觉的形成了条件反射吗?
李晴天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