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偏的,靳惟也只是稍稍感慨一下,便收回了思绪,准备明天回府的事情。
系统说的对,至少他有选择的权利。只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就是假的,就是一本小说里的几行文字。
都是假的。
靳惟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初来时,理所当然把此处的一切当作假的。
后来,他动心了,他愿意将这个世界视为真的,去争取去改变。
可现在,他又不愿意面对了。
真奇怪,明明连鲜血淋漓的杀戮都忍了下来,却忍不下宫中这不见血的死亡。
除夕当天,这次陪靳惟回府的是夏荷与小喜子。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反复琢磨着自己要说的话,有没有明显的破绽。
这次在门口等待他的,不仅是李丹瑶,还有盛旭文和迟青。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靳惟有些欣喜。
迟青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人,机智地学乖了,没骂骂咧咧地吐槽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老爹那些孤家寡人的战友都来我们家过年,年夜饭估计得做很久。所以我就想早点来给阿惟拜个年,然后回家专心忙活去。”
靳惟闻言,问道:“大概有多少人?银两食材够吗?”
“三十多号人来着,没问题的,上次陛下赏的金子没用多少呢。”迟青抓了抓头,“我待会回去的时候,再顺路买点应该就够了。”
“娘,我们家屯的米面菜肉有剩吗?”靳惟道,“直接差人送些去迟叔叔家吧。迟叔叔的战友也是爹的部下,不能亏待了,总得让人家好好过个年。”
“小青这孩子,这事也不跟伯母说一声,太见外了。”李丹瑶道,“如意,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就按着四十人头,七天的食材备上,一会和小青一起过去。”
“伯母,你们平时也接济了他们不少银钱,大过年的怎么还能让……”迟青有些不好意思,可话没说完,就被靳惟打断了。
少年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兄弟?”
“当然。”迟青下意识回道。
“那就少废话,给你就拿着。”靳惟揉了揉迟青的脑袋,“这么几天,我们家养得起。”
“那我替他们谢谢伯母了。”迟青咧嘴笑道。
靳惟另一只手搭上盛旭文的肩膀:“你呢?你总不需要回去做饭吧。”
盛旭文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递了过去:“我是来讨贺礼的。”
靳惟接过帖子,上面印着个红艳艳的“囍”字。他不用打开都知道另一方的名字是谁:“几时成的?”
“秋猎回来之后。”盛旭文回道,“婚期定在二月,我只能趁你出宫的时候来要了。”
“没问题,就算人不到,礼也要到的。”靳惟收下请柬,顿了顿又道,“旭文,余姑娘同意亲事,就是心里有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自然。”盛旭文应道。
“好了,别堵在门口了,进屋边吃边聊。”李丹瑶招呼道。
一行人进了府。
夏荷可比莺儿他们老道多了,
如意请他们隔壁屋用餐,她立刻搬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先是把靳惟夸了一通,说自己能伺候侍君用餐是福分;接着又吹嘘了一遍燕帝有多宠爱少年,虽然相信将军府能照顾好侍君,但自己若是有疏漏肯定要被罚。
至于早饭,做下人的要是连一顿饭都忍不住,叫什么下人!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靳惟:“……”
靳惟怕一直劝说会让夏荷起疑,便对如意使了个眼色。
大丫鬟心领神会,不再多嘴。
一顿饭下来,夏荷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李丹瑶和靳惟。显然,在她看来,若少年真有什么打算,肯定也是暗中和将军夫人通气。
幸好靳惟早就做了的准备,提前将要交代的事情写在了纸上,席间只说些插科打诨逗乐的话。
早膳结束,少年摸了摸袖子里信,假装随口道:“如意,你带几个人把饭桌收拾了。”
如意神情微不可察地怔愣了一下,立刻笑着应声,离开了房间。
李丹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一切如常。
然而在将军府时间稍微久点的人都知道,像如意这样的大丫鬟,是不必亲自做那些杂活的。更多是协助夫人安排事项,检查下人完成的是否到位,有无疏漏不妥。
不多会,如意端着托盘,带着几个婢女走了进来。
她动作麻利地撤下了李丹瑶面前的食盘,顺着方向就走到了少年面前。
如意将托盘的一端放在桌上,另一端用左手捧着,右手则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两人的身体和盘底桌布形成了完美的视线死角。
靳惟保持上身不动,用手指夹出藏在袖子里的信,偷偷弯起小臂,把信贴到托盘的底部。
如意面色不改,右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手却已按住了信封。待碗碟都撤完,稳稳当当地带着其他几个丫鬟离开房间。
靳惟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暗暗感叹道:如意这名字取得真好。
今天是除夕,迟青最爱的四喜班歇业了,店铺也关得七七八八,三人便没有外出,一起去靳惟的房间下棋吃点心,吹牛打屁。
靳惟那点小心机瞒不过李丹瑶,待夏荷小喜子跟着少年离开,她立刻和如意去了书房,叮嘱门口的护卫莫让生人靠近。
“公子塞了两封信给奴婢。”如意压低声音,将东西递了过去。
信封上一个没有落款,另一个却写着“迟”。
李丹瑶拆开没有落款的那封,随着视线的移动,女人脸上的神情愈渐凝重。她看完信,拿起灯罩,将纸就着烛火点燃。
如意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直到李丹瑶叫她,才应了一声。
“去账房支一千两,连同信一起交给小青,让他务必交到他父亲手上。”李丹瑶揉了揉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是。”如意将信收好,退出书房。
辰时末,迟青和盛旭文准备离开。
太尉府的轿子已经等在了门口,临上轿前,盛旭文突然转身,看向少年道:“你似乎还欠我一件事吧。”
靳惟想了下,多半是指秋猎打赌的事情,笑道:“放心,我从不赖账。”
“那就行,”盛旭文“刷”得打开折扇,“毕竟难得我赢了你一次。”
靳惟挠了挠鼻子:“我又不是神仙,余生漫漫,以后你说不定会赢我更多次。”
两人相视一笑。
“不用送了。”盛旭文顿了顿,带着几分无奈道,“有缘再会。”
“嗯,有缘再会。”
盛旭文走后,如意将迟青带到了侧门。
因为东西太多,便借了三辆拉菜的驴车,正门不方便进出,所以停在侧门外的巷子里。
靳惟知道如意要交代书信的事,和迟青简单说了两句,便找了借口先回院子。夏荷和小喜子自然跟着他一起,如意那边就方便了许多。
“这封信是我家公子托您转交给您的父亲,这些银两则是夫人给的,说令尊看了信就明白如何使用了。”如意仔细叮嘱道。
迟青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收了下来:“如意姐你放心,我肯定办好。”
有了将军府送的食材,迟青也不需要再去采买,便直接带着三辆平板车回家。
迟卫远远瞅着,吓了一跳:“你这混小子,出去抢钱了?咋买了这么东西。”
迟青从驴车上跳下来道:“不是抢的,是夫人和阿惟送的。”
迟卫闻言,一脚就踹了上去:“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快过年了去将军家要东西,咱们又不是吃用不起。”
“我就是随口说了句今年家里人多,要去买过年的东西。他们非要给,我也推辞不了。”迟青边躲边回道,心里寻思着,待会银票拿出来,肯定还得挨一脚。
“算了,都送到门口了,退回去也不合适。”迟夫人见状,拉住了自家夫君,道:“有了这个大伙能过个好年,等年初一的时候,我们再回个礼就是了。”
“娘说得对。”迟青躲到迟夫人身后。
“哎哟,这得回什么礼才好?”迟卫看着快把地窖填满的食材,嘬了口旱烟愁道。
“你这老头子咋转不过弯呢?”迟夫人道,“你就是倾家荡产送得东西也配不上人将军府,况且将军和夫人也不是那种势力的人,重要的是心意,懂吗?”
池夫人取了些碎银子,和刚出炉的点心,递给几个来送菜搬菜的仆役,道了声辛苦,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把人送到了门外。
迟卫终于不再纠结这事。
迟青瞅着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了信封:“那个,夫人还给了一千两银……”
“老子抽死你这个龟儿子!”
“爹,等等,等等,还有封信!夫人说你看了就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银子。”
迟卫这才收了手,接过信后直接打开。看到最后,中年男人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迟青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爹,怎么了?”
然后他就听到迟卫嘟囔着骂了一句:“艹蛋的皇帝老儿。”
天色渐沉,又到了回宫的时候,李丹瑶仍旧是准备了一箱的杂书吃食让靳惟带上。
“娘,我走了。”
李丹瑶的眼中蓦地盈满了泪,她强忍着没有流下来,意有所指道:“好好照顾自己,在娘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平安喜乐更重要的了。”
靳惟抬手抱了抱她,道:“嗯,娘也要保重。”
少年走到轿前,回头望了一眼将军府朱红的大门,和站在门前的夫人。
他一定会保住这个家,哪怕最后故事里不再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菠萝:为什么今天又没我?
十四:那个,你就不想快点变成大菠萝吗?
小菠萝:大菠萝能干啥?
十四:自然是,想干啥就干啥了……
小菠萝: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