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城后,立刻将马车换成两匹骏马,日夜兼程往扶风郡赶去。
这个时候,靳惟万分庆幸古代的通信技术不发达。就算燕帝猜到他们要去投奔靳行远,沿途发下通缉令,也是让人快马送到各地官府。
当然,驿使可以换人换马,不用休息,追上他们是迟早的事。所以二人最开始规划的路线,就是尽量避开城镇,从荒山野外绕行。
王二是个卖茶的,在路边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外面支两张木桌,除了茶水,也会卖些干粮。
此地虽然靠近北边,风沙大还荒凉,但因着是几条官道的交汇处,还是时不时有行人经过。
这天路上来了两个姑娘,看个头像北方的,高挑;可那脸又是南方人的长相,水灵。
平日里往来的大多是些走南闯北的糙汉子,哪里能碰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家,王二和茶棚里的客人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矮一点的女子,穿着贵气,举止洒脱招摇,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姐。
高点的一身窄袖劲装,江湖侠女打扮,半边脸带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看起来像是小姐的护卫。
“小二,两碗茶,三个馒头。”矮个的姑娘解下水囊,放到桌子上,“麻烦再帮我们把水囊装满。”
“好嘞。”王二接过,麻利地转身去准备吃食。
一个歇脚汉子搭话道:“两位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矮个姑娘笑笑道:“四处游历,长长见识,听说北边风景壮丽就过来转转。”
汉子道:“姑娘家家的,这么到处跑要多注意安全啊。”
“没事,阿锦功夫特别好。”矮个姑娘随口问道,“离这最近的城镇是哪里啊?”
王二端着茶水馒头过来,接话道:“往北再走二十里是太安镇,再往前就是扶风郡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通缉要犯,抓了可以拿赏金的那种?”矮个姑娘拍了拍腰间,“这几日花销有点大,我想赚点外快。”
此话一出,茶棚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阿锦很厉害的,她曾经一个人灭了一山的土匪。”
“不是笑姑娘不自量力,”王二解释道,“我们这离扶风郡近,那边可是有靳家军驻守的,哪个不开眼的江洋大盗敢来。”
两个姑娘神色一动,却没有显露。
“那,有没有其他的逃犯?”矮个姑娘道,“被通缉的也不一定是山野盗匪吧。”
“哎,老许,”王二冲着大汉道,“你不是刚从太安镇过来的嘛,有看到什么通缉的告示吗?”
汉子摸了摸下巴:“至少我出城门的时候没见着,你可能得想个别的辙赚钱了。”
“这样啊。”矮个姑娘一脸失望,却悄悄对“阿锦”使了个眼色。
两人吃完,带上水囊,付了钱离开茶棚,上马往太安镇赶去。
“公子,你说这通缉令怎么还没到?”矮个的姑娘问道。
高个的女子第一次开口,却是男人的嗓音:“不知道,照理说该到我们前面了,除非……”
“除非,奉朝章没有用八百里加急,普通的文书传递,自然比不上我们的速度。”
如意皱眉:“我不信他会放我们一马。”
靳惟回望了京城的方向一眼:“那就只能是,有人误导了我们皇帝陛下的判断。”
几日前,皇宫。
靳惟离开后,奉黎便没有再睡。他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快步走到桌边取出纸笔。在落笔时,他犹豫了一下,改换成左手执笔。
纸上的字只有三两行,落款没有名字,而是画一个造型奇特的雷纹。
那是刺杀奉翊刺客身上的纹身,奉黎记得很清楚。
他拿起信纸,吹干上面的墨水,然后放到蜡烛上,将这封“信”烧成残片。只留下“京”、“藏匿”、“等候”之类的字样,还有几乎辨识不出的雷纹。
奉黎偷偷去了摩洛伽那里一趟,将伪造的残片交给他:“你找个合适的时机,丢到阿惟的房间。”
摩洛伽只看一眼,便心领神会,打趣道:“倒是第一次见你折腾这种事。”
奉黎抿了抿嘴:“以后,你会见到更多的。”
他要快点长大,快点解决麻烦的人。
等他的阿惟,不得不回来。
然后,抓住他。
所谓合适的时机,自然是根据消息,判断靳惟是否已经离开京城再搞事,否则弄巧成拙,可就得不偿失了。
摩洛伽一直注意着隔壁的动静,那个唯一没被绑起来的宫女,也不知是有心还是迟钝,愣是拖到了早膳结束才发现靳惟不见了。
夏荷被救出来后,立刻跑去大殿回禀情况。
摩洛伽寻思着,这么久靳惟爬也该爬出京了,便趁机潜入房间,将残片丢到柜底的夹角。
他还特意稍稍挪动了油灯架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少年匆忙间,没来得及确认书信烧毁完全,遗落了一片飘到了柜底。
摩洛伽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藏得太严实,毕竟,奉朝章要是连这么点东西都找不到,他们得半夜在被窝里笑醒。
果不其然,残片在搜查靳惟的房间时被发现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因为靳惟的屋子里,但凡有字有图的,除了闲书还是闲书。各种传奇话本,聊斋志怪,就是没见到啥正经的东西。
奉朝章询问几个宫人少年的日常时,他们掰了掰手指,惊觉少年的生活真是单调:正事是上课,无聊逛园子,最爱各种吃,天天看杂书。
要不是当了个先生,跟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啥区别。
奉朝章:“……”
摩洛伽听到时,还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看来是随时都在准备开溜啊。”
如奉黎他们所料,找到纸片的燕帝将排查的重点放在了京城。尤其是将军府那边刚遣散仆人不久,似是佐证了他们的计划。
奉朝章当然也没忘了通缉令,只不过权衡之下,没有加急,毕竟那是重要的军情通道。
京中戒严了五日,禁军差点把地皮掀了,也没找到靳惟和李丹瑶的身影。
燕帝看着字条,依旧有些拿不准。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帮助他们藏匿的人,手眼通天。
奉朝章盯着最后的落款的图案,猛得将纸揉起:“就算没有那两个筹码,朕也有办法收拾你,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的事情。”
“汪海,”燕帝喊道。
大太监立刻上前一步:“陛下。”
“去把钟翰骞传来。”
钟翰骞便是那个用兵的高手,这届恩科的文武状元,燕帝对抗将军府的底气。
“奉朝章发现抓不到靳惟,不能用他们母子逼迫靳行远就范,就只有一个选择了。”摩洛伽不客气地捏起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
“直接罗织罪名,向靳行远发难。”奉黎接话,说完看着桌上的葡萄皮问道,“你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也是这样?”
摩洛伽擦了擦手:“不,他那张嘴剩不下的。”
可是,阿惟总会给我留很多好吃的。奉黎心里小小的嘚瑟了一下,又将话题带了回来:“而奉朝章现在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钟翰骞。”两人异口同声道。
摩洛伽道:“所以想要破解当前局面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拉拢他,或者解决他。”
“先试试能不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如果不行……”奉黎顿了顿,“就再说吧。”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见到他。”
摩洛伽道:“这个嘛,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请状元郎听戏?”奉朝章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搁下手上的笔,语气不明道,“你请他听戏作什么?”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小景年纪也差不多了,臣妾听闻状元郎文武双全,又英武俊朗,便想着让两个孩子见见。”顾湘羞讷地笑了下,“若是他们有些眼缘,便撮合撮合;当然若是无意,臣妾也不会强求就是了。”
南燕可没有驸马不许为官之说,顾湘提起这一茬,奉朝章还真有几分心动。
他能看出来钟翰骞是个心里有抱负的人。这种人好用,但也容易扎手,还有什么手段比姻亲更能捆住对方呢。
他可是亲眼见证过,外戚是怎么壮大起来的。
“行,你安排吧。”奉朝章同意道,“我会让汪海通知他的。”
“多谢陛下。”顾湘福了福身,“陛下可要一起?”
燕帝摆了摆手:“朕公务繁忙,况且朕在场,两个孩子也不自在。”
这个理由虽然不是瞎说,但归根结底,是奉朝章认为怯懦老实的皇后娘娘,不敢在他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样。
“是,臣妾告辞。”顾湘退出书房,待走远后,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
靳惟逃出皇宫,肯定是那对异族兄妹的手笔。提出见钟翰骞,多半也是为了救将军府。
不管是她和阿阮的情分,还是靳惟曾救过奉景,顾湘都不会拒绝帮这个忙。
可他们要怎么说服状元郎?名利禄他们哪一样都不能和当朝皇帝比,钟翰骞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除非……
顾湘脚步一顿。
“娘娘?”跟在身旁的宫女担心的叫了一声。
“无碍,走吧。”顾湘神色不改。
总归不会是和那两个人一条船的。
他们两方的博弈,输了,她依旧是南燕皇后;赢了,也欠着她的人情。
进退皆可,那便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