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骗子骂得秦潇指尖颤了颤，眼神低垂扫过她捏着衣服的手，不难猜想她所指的是什么事。
她犹豫了几秒，拿着刀照着她之前的大小，继续切起菜来。
陆谨言看到的那封邮件里说，十五万现金陆陆续续取出一大半了，过几天就能给她送来。
秦潇回复说：届时只需交给屋内的女生即可。
陆谨言思绪散断，神色恍惚。不去苦思也能猜到，十五万是要给自己的，而这么一大笔钱，秦潇不自己给，反倒是托别人转交，八成是又打着什么远离自己的主意，亏得她还兴奋不已，畅想着未来。
“骗子。”陆谨言再骂第二遍时，已没有了那分委屈，只是无奈。
秦潇明明是那个雇主，却被他这两声骗子，骂出了负心的感觉，一时语塞又理亏，低声道：“我的事……不让你掺和，是为了你好。”
“我好不好我自己判断！反正已经掺和进来了！”陆谨言语中已满是恼意：“你就别想着丢下我了！”
“萝卜切完了，下面要做什么？”
“给肉切了，下锅焯水。”
秦潇突然转了话茬，陆谨言下意识便答了，随后又反应过来，气恼瞪了她一眼。
二人陷入了沉默，耳边只听见切肉时，刀与砧板摩擦的声音。
秦潇将肉放进清水里，盖上锅盖时，突然说道：“那辆车的车牌，已经查到了。”
陆谨言诧异看了她一眼。
秦潇又道：“等你手好了，再说。”
陆谨言被她来来回回骗了几次，一时不知该不该信她，垮着张脸，不知所措。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吧。”秦潇目光扫过整齐却有些拥挤的厨房，神色恍惚，不待身边的人回答，便自说自话道：“他们都因为那个不该存在的芯片……去世了。”
“我只能给自己定了一个看起来遥不可及，但至少可以努力的方向。”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水开了。”陆谨言小声提醒道。
秦潇将锅中起了浮沫的水倒了，清洗干净后，问：“现在要怎么办？”
“我来吧。”
陆谨言伸手想去接，却被她拦了住。
“等你手好了，有使唤你的时候。”
认识以来，秦潇还从未用这般口吻开过玩笑，陆谨言直愣愣抬头看她，对面之人眼中笑意无限温柔，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手不受大脑控制便伸了出去，揪了衣领，将那人扯得微微弯了腰，陆谨言迅速又生疏地将唇贴在了脸颊上。
“我喜欢你！”她直球告白道。
“你……是认真的？”明明是早知的事，不至于惊讶，脑中却还是一时短路，反问时的声音都在轻轻颤抖，只是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
“当然是真的！”陆谨言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面前的小狐狸狡黠可爱，秦潇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喜欢她在身边，说着着调的不着调的话，偶尔会让自己逃离现实，松一口气。
所以……才放纵她缠着。
秦潇好像看见，过去丝丝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松动了一点，身体里长出了新的触手，试图抓住一点什么，把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我们慢慢来吧。”
她伸手抓在了陆谨言的脑袋上，揉了两把。
发丝细软顺滑，像是小狐狸软软的皮毛，蹭得掌心微痒，心口也一片柔软。
“我……我做饭！”陆谨言面上红了一片，低垂着脑袋就要往前挤。
秦潇拦在她面前，不容拒绝道：“教我。”
“噢……”
本就不算大的厨房里，两人挤在灶台前，手忙脚乱。
“油热了放姜，然后放肉。”
“小心溅出来！”
“快炒一下！糊了就不能吃了！”
“快快快！”
“加水加水！”
眼看着水没过肉，噼里啪啦的锅里终于恢复了冷静，秦潇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随之塌了下去，额间都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步骤并不算复杂，只是耳边之人一惊一乍，影响得她不由自主跟着情绪起伏，手上没了往日平稳。
“笨手笨脚的！”陆谨言探头看锅，咂嘴道：“等我好了，还是我来做！”
秦潇倒是没觉得有多难，可见她一副隐隐得意于自己厉害的模样，偷笑了笑，顺着她道：“好，是我笨手笨脚，等你好了就让你做。”
饭后。
秦潇拉上了阳台窗帘，打开客厅的电视，连上了电脑后，点了几下，便出现了有些模糊的画面，看起来年代已远。
“潇潇，跑起来！”
视频中的女人看着年纪不大，身后跟着个跌跌撞撞的小姑娘，扎了两个丸子头，随着走路的步伐，一下一下晃着，很是可爱。
“妈妈，等等。”小女孩奶声奶气叫着，语气有些着急。
女人背对着镜头的身体终于转了过来，那张脸与秦潇有六七分像，只是圆润些，轮廓也更柔和，眉宇间笑意盈盈，蹲下张开了双臂，等着小女孩扑上来后，一把抱起。
一大一小的两人同时盯着镜头，催促着拍摄之人：“快来呀！你快点啊！”
年轻男声在画外道：“来了来了！祖宗们！”
本就抖动的画面随着拍摄之人的小跑，更是糊成一团，看不清了。
秦潇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爸总是在拍我们，没拍过自己，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陆谨言转头看她，小心翼翼，试探着握住了那只手，紧紧攥在掌心。即使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想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她。
秦潇低头看两只交叠的手，眼神空泛，回忆道：
“我妈妈以前是精神科的医生，就在长川，小时候我是在那里长大的，我爸他们研究开发的……芯片，是机密项目，他们就住在医院，对外以病人的身份。”
“我爸见色起意，就缠上了我妈，没两年就结婚了。”
陆谨言记起，她发消息时说过，她父母的关系和他们之间差不多，原来都是医生和假病人，原来也都是见色起意。
算不上是什么巧合的巧合，仍旧让她心生窃喜。
用来投屏的电脑忽然弹出了新邮件的消息，电视上也随即闪了出来。
陆谨言的笑容一下便僵了，不知所措松开了手，站起来道：“我……去下洗手间。”
“言言。”秦潇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没关系。”
她愣愣被拉着坐了下来，呆看着秦潇打开了电脑里的邮件。
里面是一份长长的表格，第一栏里是二十多个车牌，车主姓名和学历专业，以及曾经从事的工作。表格详细记录了每辆车停在医院附近的时间，多久开走一次。
“这是什么？”陆谨言惊疑问。
“医院附近和那条路上的停车位里，有很多一停就是大半个月的车。”秦潇仔细看着表格，不时删除几个车牌，最后留下了十六条，指着其中一个对陆谨言道：“这个就是那天晚上的。”
陆谨言不难从这份细致的表格里，摸索到一点秦潇做的事有多危险，缩了缩脖子，问：“所以……要做什么啊？”
秦潇皱了皱眉，话语间有些犹豫，道：“打算花钱再雇两个人抓住他，至于之后的事……再说吧。”
陆谨言想到她寄来给自己的钱，不禁心疼，道：“又雇人！你是有多少钱经得住这么花！”
秦潇眉眼迅速垂了下来，落寞自嘲般笑了笑，说：“他们去世后留下来的遗产不少，两家单位各又赔偿了一大笔，还有保险公司……”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惹得陆谨言心里一阵愧疚，忙打断她道：“好了啦，我……我知道你有钱了，不过也不用雇人……”
陆谨言搓了搓自己衣服，虽然觉得有些缺德，但为了秦潇，还是小声道：“他那个年纪……肯定有小孩，抓了小孩嘛，大人还不是会自己送上门。”
“我考虑过的，只是不可行。”
秦潇摇头道：“他的儿子今年初一，在庆博中学住校，那间学校安保很严格，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
“庆博中学？”陆谨言一声惊呼，眼前一亮，翻出手机找了找，将聊天记录打开，放在了她面前，道：“这不是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聊天记录里，对面的人苦苦哀求陆谨言跟着他一块去参加庆博中学的秋游。
陆谨言帮忙写过作业的高中生已经求了她十几页的聊天记录，一眼扫过去内容都是重复：“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爸妈都会参加，到时候他们发现我写不出作业就死定了，我不能在当着全校的面社死啊！价钱随你开！你就装作是我同学的姐姐，到时候我去找他写作业，就能糊弄过去了。”
陆谨言啧啧了两声，道：“现在的小孩真是不珍惜学习的机会啊，本来不想搭理他了，这下倒是给他逃过一劫！”
手指飞快打了几个字，发送了过去：“你开个价我听听！”
对面立刻便成了正在输入，后又删除，来回几次后，似狠心咬牙才下了决定，屏幕上出现两个字符：5k。
陆谨言乐得嘿嘿笑了两声，打字发送：“我还要带我女朋友一起！”
对面发来了一串省略号，而后发来了两个字：“成交。”
陆谨言：“成交！”
“包食宿包路费！还能赚五千！也太划算了！秦潇……”陆谨言笑得没个正形，从手机里抬了头出来，忽然缩了缩脖子，她都答应完了，才迟钝反应过来，得要问秦潇的意见。
见她惶惶不安，秦潇抚了抚她发丝，学着她的神色和语气，模仿出了七八分相像，说：“免费旅行，当然不错。”
陆谨言松了一口气，小心试探拉了她的手，看着她眼睛道：“那我……是不是也算是有用？”
秦潇捏了捏那只手，神色无奈：“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今天说什么蠢话？”
陆谨言呆了两秒，一把扑了上来，将人搂在了怀中，抽了抽鼻子，有些自责。
她以为自己算是有些用，才能留在她身边，也因此才要拿话探她，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心里一时又甜又酸涩。
“这不是喜欢上一个人，会降智嘛，我喜欢你……”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