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睡这么近。
陆谨言扭扭捏捏躺在里侧,揪着衣领,仗着黑暗中看不清脸色,任由自己一张脸红成了熟苹果。
“不换睡衣吗?”黑暗中传来了秦潇的声音。
陆谨言一张脸烧得更是滚烫,又想起那天她发烧醒来时换好的睡衣,蹭得坐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视死如归道:“反正我们俩都是女生啊,你帮我换个衣服又没有什么关系!”
秦潇愣住了,摸索着坐了起来,犹豫问道:“你……要我帮你换?”
黑暗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陆谨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嘴上,恨不得给缝上,短暂犹豫后直挺挺躺了下去,咬牙切齿说:“谢谢,不用,我就穿这身睡觉。”
陆谨言躺下去的姿势并不舒服,她却固执不肯动弹,僵着身子默默祈祷秦潇快点睡着。
身边之人躺下去后便开始摸手机,微弱的光从背后传来,陆谨言僵硬着身体,心里数着秒,暗自埋怨秦潇怎么还不睡。
“你不舒服吗?”身后之人忽然低声问。
“啊?”陆谨言被吓了一跳,待她反应过来,秦潇并未提及刚才的胡话,又偷偷松了口气,说:“没有啊。”
秦潇应了一声:“没有就好,我听你呼吸声有些急,以为你不舒服。”
陆谨言讪讪笑了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啊?”
“快了。”
“哦……”借着交谈的机会,陆谨言小幅度挪了挪,总算换了一个姿势,舒服了许多。
僵硬的身体舒缓过来后,倦怠便涌了上来,白天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迷迷糊糊做起梦来,她梦见自己在骑脚踏车,秦潇坐在后面搂着她的腰。
身后的海浪汹涌而来,她拼了命想蹬脚踏板逃离,却怎么也蹬不动,一个海浪扑了过来,凉意沁心,一着急就醒了过来。
陆谨言不知自己是被梦吓醒的,还是冻醒的,睁眼时手脚有些凉,心脏也砰砰跳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的何时翻的身,睁开眼便面对着秦潇的睡颜,黑暗中只能看见一点朦胧轮廓,心却平静了下去。
她轻轻往前拱了拱,这才发现秦潇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搭上了她的腰,似乎已经压了许久,有些血液阻滞的错觉。她拨了拨秦潇落在额前的发丝,睡进了她的怀中,两人体温相融,又心满意足睡去。
一夜安眠,再无噩梦。
醒来时帐篷里只剩了陆谨言一人,她埋进了另一半的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红着脸起了床。
她才出了帐篷,就看见南边树下探头探脑的小孩,顿时顾不上害羞,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和秦潇交换了眼神,便冲着那小孩挥了挥手。
“这边这边!”
小孩也看见了陆谨言,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喜色,小跑了过来。
“他谁呀?”高文翰打量了一番小屁孩,问道。
“昨天散步认识的小孩儿,挺乖的。”陆谨言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介绍道:“我弟,和他同学。”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王然躲了她的手,不满道。
“嘿嘿!只有小孩才会不停强调自己不是小孩!”高文翰也伸出了爪子,揉了一把这个别扭的小孩。
王然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默默咽了回去,只是不满瞪了陆谨言一眼。
高文翰问:“小孩,你叫什么呀?”
王然的脸色忽然一僵,下意识便求助看向陆谨言,后者立即想到昨晚的动静,替他答道:“叫他小然就行了。”
“啧!神神秘秘!”
高文翰漫不经心吐槽了一声,也未放在心上,学校里也没几个平凡人家,不愿透露姓名的,多多少少有些背景,反正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打牌吗?”
高文翰掏出了扑克在小桌上洗了起来,抱怨道:“今年这个破岛也太无聊了!吃的吃的没有,玩的玩的没有,下午还要以班级为单位,玩什么团建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高文翰的父母一早起床后,就拿着相机去拍照了,他本来已经跟了去,却惨遭父母嫌弃,说他话多又嘴欠,就被赶了回来。
陆谨言把游戏机给了王然,转头剜了高文翰一记白眼,说:“还不趁着你爸妈不在,给你的作业写起来!”
“写作业有的是时间!先陪我玩会儿!”高文翰说着又把玩手机的赵远吆了起来,给几位不情不愿的大爷搬了凳子,指着四人道:“刚好斗地主!”
赵远伸了个懒腰,问:“赌什么?”
“赌什么赌!别以为这儿有个更小的,你俩就是大人了!都是未成年的小屁孩!不许赌!”
高文翰显然是想起初见时陆谨言的说教,又露出一副欠揍模样,仰着脖子道:“切!搞得跟我们亲姐一样!”
赵远和她们相处下来,也早就摸透了脾气,顿时向后仰了身子,尽量离高文翰远了点。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挨了打。
疼得龇牙咧嘴的人央求道:“你打也打了,现在能陪我斗地主了吧?”
王然巴巴看着他们几人,再想起自己那个远离人群孤零零的帐篷,低头借着玩游戏,掩住了心中羡慕。
“你玩吗?”陆谨言忽然回头戳了戳秦潇,问道。
正偷偷观察王然的人转过头,看着其他三人面上如出一辙期待的询问,笑了笑,说:“好啊。”
“我想到了!”赵远忽然嚷道:“咱们不赌实物,来赌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这个好!”高文翰眼前一亮,立刻附和,暗笑着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着。
做人向来没什么信誉的陆谨言一口答应,毫不真诚。秦潇未发表意见,便被当做默认了,四人当真斗起地主来。
王然不时从游戏机里抬头,看一看陆谨言的战况,确认她没吃亏便小小松了口气,听着一群人笑闹,眼中尽数是羡慕。
“输了输了!怎么总是我输?”高文翰摔了牌,气鼓鼓道:“你俩不会是偷牌了吧?”
陆谨言得意哼哼了两声,把自己手里的一堆牌甩在桌上,得意道:“对付你还用得着偷牌?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高文翰和赵远同时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姐姐,你和我们一样是农民,你得意什么?”
陆谨言沾沾自足:“她赢了又不会为难我!嘻嘻!和我赢有什么区别!”
两人吃瘪闭了嘴,三人打了五把,秦潇拿就没输过,就算她是农民,算着牌也能让队友赢了,概率高的有些离谱了。
“问他们什么?”秦潇问陆谨言道。
她立刻转了转眼珠,凑到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秦潇忍不住笑了笑,转向二人道:“说出你们俩最讨厌对方的三点。”
高文翰阴恻恻看着陆谨言道:“最毒妇人心。”
某人嬉皮笑脸:“不敢当不敢当!”
“来吧!这也没什么嘛!”赵远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说:“特别八卦!懒!还没有自知之明!”
高文翰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火气立刻从陆谨言转到了赵远身上,不甘示弱道:“胆子小!长的丑!嘴还碎!”
“你他妈的!你死定了!”高文翰和赵远互相卡了脖子扭成一团,场面不忍直视。
陆谨言回头看了看王然,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关了游戏,这满眼羡慕的看着四人,就差把自己也想玩写在了脸上。
秦潇清了清嗓子,站起身问王然:“他们太菜了,没意思,你要不要玩?”
小孩眼中闪过欣喜,又迅速低落,抠了抠手指,低声道:“我……我就是过年的时候,和家里人玩过一点,不太会……”
“就是要不太会的!”高文翰放过了赵远,赶了秦潇下桌子,洗牌道:“再来再来!”
桌上少了陆谨言在意的人,她便也没那么认真了,分了一半的心思给了秦潇,连自己输了都没有发现。
总算翻了身的小地主高文翰立刻喜上眉梢,站起来道:“大冒险!你和潇潇姐打个啵!”
正喝水的赵远一口噗了出来,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佩服道:“好勇气!好提议!”
陆谨言脸色一片绯红,耍无赖道:“不行!换一个!”
“不换!”
“你这大冒险只能针对我一个人!怎么能牵扯别人呢?”
“没这规矩!你快着点,还有下一局呢!”
秦潇正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帮二人写作业,这会儿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没什么反应,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她自己知道,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在发着烫。
陆谨言咬了咬牙,弯下身子。
秦潇明知她是来干什么的,还是微微仰头,似在邀请。
二人的距离极近,却都没有看对方的眼睛,不约而同落在对方的唇上。
秦潇唇薄色淡,抿唇时总似拒绝,此时却微启着唇,这般俯视的角度下,她因为轻度近视总微微眯着的眼睛,此时也全睁了开,眼角低垂的淡漠感被冲淡了。
所谓的赌注已经被抛之脑后,陆谨言眼中流露出此刻氛围下自然的渴望,伏下身体在即将吻到时,身后传来了揶揄的偷笑,她眼中慌乱,悄悄挪了挪,在唇角落下一吻,又迅速逃窜回自己的位置,红着脸问:“好了吧?”
她们的角度背过了人,无人知道那个吻错了开,高文翰心满意足,得了便宜便开始口无遮拦:“我可没说一定要亲嘴!”
陆谨言的脸红得快要滴血,瞪着高文翰恨恨道:“这一把我必定报仇!”
众人都只顾着调侃陆谨言了,却无人注意到秦潇悄悄挪了个位置,背对着四人了。更无人看见,她从耳根到脸颊,也不比陆谨言脸上的颜色浅。
下一把陆谨言如愿拿到了地主牌,在王然的刻意放水下,轻松赢了,她嘿嘿笑了两声,满眼兴奋:“你们两个给我亲嘴!立刻马上!”
高文翰面如死灰,哀怨瞪了一眼放水的王然,转头对陆谨言道:“我要不给你磕个头,你就放过我吧?”
赵远两相对比了一会,说:“磕头不行,我还是亲你吧……”
“莫挨老子!!!”
陆谨言扯着王然的袖子,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逗得他俩面无人色,才放过他们,说:“不为难你们了,就每个人说一件秘密吧!”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差叫陆谨言姑奶奶了,说秘密毫不含糊。
一个爆料了自己学偶像剧强吻女生,结果被揍得满地找牙。
另一个则说了自己偷卖了妈妈的股票,亏损十几万被暴揍了一顿。
两人说完,齐刷刷的目光便转向了王然,他呆呆看了陆谨言一眼,才反应过来:“我也要说啊?”
高文翰刚说了自己挨了女孩子打的事,正是羞愤着,抓住了能虚张声势的机会,立刻提高了嗓门,理直气壮:“别以为你年纪小,就能赖账啊!”
“哦,我……我想想。”
小孩有些为难,见几人都等着自己,便更是坐立不安,抠着手指说:“我真的没有什么秘密……我……我没有朋友,算秘密吗?我今天……挺开心的,谢谢你们,有空我再来!”
十三四岁的小朋友自己戳破了自尊心,眼中有些红,扔下了牌,没入了一顶顶帐篷中,身影迅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