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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花明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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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须臾没抬头看,天色已是一片铅沉。

风声萧萧中,那几棵粗壮高大的胡杨也在摇颤。

的确是要变天了。

可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仿佛也在踌躇,不忍浇洗这夏意初浓的世界。

天快黑了,狄烻还是没有来……

谢樱时回神,攥紧袖口抱着膀子搓了搓,发现两条手臂僵得连知觉都淡了。

抽开食盒的屉格,拿块莲子糕来吃,入口冰凉,几乎尝不出该有的味道,反而噎得人难受。

她抚着胸口勉强咽下去,握着那半块糕怔怔发愣。

这究竟是何苦呢?

仔细回想起来,约在这里相见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由始至终狄烻都没有说过一句应承的话,甚至连头也不曾点过一下。

而她,却自以为是的将这沉默当成了默许。

原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么?

想想也真是傻得可笑,竟然只因为那一丝心里的感觉,就把人家也设想成了自己以为的样子。

“等够了没有,该走了吧?”

仰靠在柱边的秦烺晃着翘起的脚,眼神别具讽味。

谢樱时没去看他,忽然觉得满身疲惫,可又说不出的不甘心。

“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一会。”

“等个屁!”

秦烺忿忿地爆起粗口,一骨碌坐起来:“阿沅,你是发痴么?到现在难道还以为他当真会来?”

这话听着更像是谢樱时在拷问自己,明明知道他说得不错,可就是没法子一走了之。

她抿着唇,牙齿咬得生疼:“也许,他真有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秦烺嗤鼻冷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来之前特地叫人打听过了,经略府今日只有几个当值的杵在那里看门,其余的早都各自过节找乐子去了,那姓狄的根本就不在!”

谢樱时兀自嘴硬:“说不定在城外营里呢?”

“还替那厮狡辩,我耶耶昨天夜里才见了他回来,今日是端午,哪里有什么狗屁要紧事!还不明白?要是他真有心的话,这会子早就该到了!”

“……”

无言以对了,谢樱时只觉那颗心完全沉了下去,胸口堵噎得难受。

风声在耳边呼啸,似是嘲弄。

响雷过后,终于到了霖落九霄的时候,没有丝毫渐进的铺垫,那雨一上来就成滂沱之势。

草亭的檐下挂起了水帘,顷刻间便倒悬如瀑。

原来上天并不是什么踌躇,也不是不忍,只是在积蓄酝酿,为的就是来一场透彻淋漓的涤荡。

雨丝卷进檐下,不住飞溅在她脸上,无从遮掩,眼眶下早已是濡湿的。

秦烺一口气说完那些话,见她红了眼圈,心也软了下来,凑过去蹲到她面前。

“阿沅,听我一句话。凭你的才貌,就算跟谢家没半点关系,满天下的好男儿也由着你挑拣。区区一介武人,当真没什么值得你这般糟践自己的。况且他从前还跟皇甫宓有婚约,算起来还是你的长辈,若真的传扬出去,不说阿舅,就是你外祖,他老人家能容得下么?”

顿了顿,叹声道:“叫我说,他今天不来更好,正好叫你看清了人,以后也不必再胡思乱想,走,跟我回去。”

言罢,起身拉她。

谢樱时神情漠然,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还犟是不是?”见她执迷不悟,秦烺语气不由又尖刻起来,“你是鬼迷心窍,还是真想把你外祖气死?姓狄的究竟有什么好,说不准就跟邢家那头猪一样,这会子口里肚里正笑你一个谢氏女居然这般好骗,几幅好脸色就心甘情愿由他耍着玩!”

话音未落,已被谢樱时一把推到在地。

“你……”

秦烺气不打一处来,刚回瞪过去,就见她缓缓站起身,一双俏目木然无神,浑身都在颤抖。

冷得厉害,是该走了。

谢樱时僵僵地挪着脚步,刚出亭子就被兜头浇得浑身透湿,雨水坠沉了衣裙,紧紧搅缠在身上,只能拖曳着步子向前走。

秦烺铁青着脸追出去,上前扶住她……

暴雨如注,天地间却恍然一片宁寂。

目送那两人上车远远的看不见了,山坡上黑袍浸透的身影才牵着马缰,转身悄然离去。

.

谢樱时害了一场病。

头昏发热,食不下咽,迁延七八日,直到月中才将将好起来,但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窗外日头高照,暑气却好像与她隔绝了,拥着薄衾坐在榻上发呆,连近在咫尺的叫唤都恍若未闻。

喊到第三遍时,她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眸目光迟迟地望向站在旁边的秦烺。

“给你,吃吧。”

谢樱时看都没看端到面前的冰糖血燕,又面无表情地别开了头:“吃不下,放着吧。”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厌,更别说心绪低落的时候。

秦烺倒也没勉强她,随手把碗搁在一旁,刚要坐下,见谢樱时揭被起身,脸色立刻警惕起来。

“你要去哪?”

“喝水!”谢樱时轻蹙着眉横了他一眼。

这段时日秦烺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她,明里是照看,实则却是监视,为的就是防着她暗地里偷跑出去见狄烻,一来二去,弄得倒像是差兵和贼,两下里看着都是满眼戒备。

“我来。”

秦烺把她挡回榻上,倒了杯水递过去,自己坐到旁边的椅上,望着她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眼珠转了转:“有件事,关于狄烻的,想不想听?”

榻上的人果然意料之中地浑身一震,满眼热切地望过来。

“瞧你这副德性,心里还想着他吧,你答应我的话全都不作数了是不是?”

“爱说不说,谁稀罕听。”

谢樱时也醒悟有点太着行迹,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

秦烺抄手跷着脚看她:“告诉你也无妨,那个姓狄的只怕在洛城的日子不长了。”

“不长了?”

谢樱时不由一惊,一时闹不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呵,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说边军各地要换驻调防,他在天德军里自然呆不下去了。”

“他要调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听她这么关切,秦烺佯做生气地双眼一瞪:“朝廷的军令,谁知道仔细,况且又与你何干?今天说出来,就是叫你彻底死了心,以后天各一方,各不相干,别再傻兮兮地想着了。”

谢樱时怔怔出神,“天各一方,各不相干”这句话让她一阵阵发慌。

秦烺还要继续说教,却被外面忽然响起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耗子见猫似的肃然站了起来。

“阿鳞你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跟阿沅说。”

秦宗业的声音缓淡温然,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秦烺应了声“是”,冲谢樱时做个鬼脸,转身快步溜了。

谢樱时一向对这位姑丈十分敬重,赶忙也起身披了衣裳,想过去行礼拜见。

“在这里就跟在广陵一样,哪里那么多礼数,我也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这两日身子好些了么?”

“多谢姑丈关怀,已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这趟来洛城除了公务外,还有些私事,之前跟你姑母商量过,以阿鳞的性子,读书只怕是不成了,索性就让他留在军中历练,吃些苦,好歹以后不是个无用的人。”

原来早就安排让秦烺从军,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十之八.九他自己还不知道,否则怕是早就躲出去了。

谢樱时吃惊之余,转念又想,让秦烺从军,不知是不是在狄烻麾下,若真是的话,那就不怕找不见他了!

正出神想着,就听座屏外的秦宗业又道:“至于你,既然身子无碍了,这次务必要随我回中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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