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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鬓影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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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谢樱时一脸怔懵。

纠缠在心头的疙瘩尚未解开,怎么能甘心轻易就这么走了?

何况要回的还是被她厌恶到骨子里的中京。

但她也知道姑丈的脾气,平日里除了公务以外,极少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显然是不留余地的。

不用多琢磨,定然是为了尊着谢东楼的意思。

谢樱时没有当面硬顶着,故作乖巧地应下来,等秦宗业走后便开始思虑对策。

她不想回中京,至少不能就这么心里不干不净地走了。

时日无多,好歹也要再见他一面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谢樱时偷摸着出去了两次,经略府已经换防,不是原来那帮人了。

狄烻的消息半点也打听不到,阿骨也寻不见踪影。

她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原想去找秦烺,却发现他也莫名其妙的从府里失踪,不知去了哪里。

果然应了那句“天各一方,各不相干”,现下真成了无处可寻了。

难过么?

似乎没这个必要。

五月节那天他没有如期赴约,就已经表明了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只是自己那副偏执的性子作怪,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如今人已经走了,执拗也成了枉然。

她心中空落落的,夜里辗转难眠,就这样过了两日,心里不再有念想,浑浑噩噩随着秦宗业启程回京。

晓行夜宿,恍惚便到了河洛地界,跟洛城已远山隔水。

这晚又错过了前面的市镇,只能在驿城歇宿。

日落西山,暑热却半点未消。

一路颠簸让谢樱时有些头昏脑涨,没用晚膳,只吃了一碗鲜果冰酪,铺张藤椅,百无聊赖地半躺在阁楼上打扇纳凉。

左右窗子全都打开着,依旧没什么风,四下里偏偏又浊浪涌动,闷气得厉害。

她正烦躁得难受,蓦然听到楼下梯廊间隐隐传来人声。

“……好端端的怎会寻不见……”

“你到底搁在哪里了,快想想啊……”

“……原本收得好好的,这几日东西搬来搬去,谁晓得?”

“这可怎么好,少主人明日若是拿不到,咱们两个都得……”

谢樱时蓦然听到秦烺的消息,不由眼眸一亮,悄悄挪到梯栏边,朝下张望,两个小婢果然正在那里着急忙慌地翻箱倒柜。

“哎,你们两个上来。”

楼下那两个热锅蚂蚁似的人同时打了个颤,仰头看向天井上那张美若天仙却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还愣着,没听清?快些上来啊,我有话说。”

谢樱时吊儿郎当的样跟秦烺平日里如出一辙,瞧着却不由让人害怕。

两个小婢知道这位谢家娘子的脾气,更没想到会被听到,哪敢逆她的意思,互相扯了一把,提心吊胆地走上楼去。

“娘子……有吩咐?”

凭刚才那些话,谢樱时已经猜到她们知晓秦烺的下落,不管软的硬的,找到他总能逼问出狄烻的去处。

这是难得的机会,说什么也得让她们吐露出来。

她拼命克制着心中的欢喜,胸中砰跳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慵懒样,斜靠在藤椅上跷脚斜着对面那两人。

“我表兄让你们送什么过去?”谢樱时直截了当,半点不绕圈子。

“没……没有……”

两个小婢紧张地互递着眼色,都是一脸惧意。

她早猜到是偷偷摸摸的事,秦烺也暗地里交代过,没那么痛快说出来,当下一笑:“这些日子赶路赶得颠三倒四,人都疲乏了,更不要说你们时时刻刻还要惦着这个,记着那个,有些东西一时找不到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要是十分要紧的,真误了事,回头还要责罚在你们身上,到底丢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这般推心置腹的安抚,让两个小婢意外之余更受宠若惊。

其中一人长出了口气,刚露出意动的表情,就被旁边那个暗中扯住,连使眼色让她住嘴,仿佛一说出来,本来不是大错都要闹个死罪。

“娘子误会了,哪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其实,这个……是少主之前临走的时候,吩咐我们把他平时爱玩的小玩意放好而已,刚才清点……好像少了什么,该是上次装车前归错了地方,回头仔细找找,定是不会缺了的。”

看来不吓一吓是不肯说实话的了。

谢樱时“哦”声点点头,唇角依旧抿着淡笑:“眼瞧着太阳就下山了,明日天不亮又要启程上路,不知还有几个时辰让你们仔细翻找?”

说着又一叹:“本来么,觉得你们平日里办事勤谨,偶尔有个小错也情有可原,寻思着帮一把,既然不必,那就算了。没别的事,你们去吧。”

“娘子救命!”

先前那个憋不住要说话的小婢“噗通”跪了下来。

“你疯了,说不得!”旁边那个吓得脸色泛青,赶紧去拽她。

“你才疯了,现下还不说,明日跟你一起顶罪么?”

先前那个甩开她的手,朝谢樱时磕了个头,声泪俱下:“回娘子,少主落了支新打的翠翘在咱们这里,特意传了话来,叫我们务必找到送过去,谁知道……”

“他又不跟咱们在一处,你们如何送过去?”

“这个,其实不是送去,是叫我们把东西放在这里的递铺保管,少主到时便能取了去。”

“怎么?他也在这条路上?”

终于说到要紧处了,谢樱时也忍不住一阵心跳加速。

那小婢索性和盘托出:“回娘子,听传话的人说,少主就在咱们昨日经过的那个镇子,至于究竟怎么回事,婢子也不知道。”

一个要去从军的人,莫名其妙转回去中京的路,还藏藏掩掩刻意来取一支翠翘,这心思还不清楚,可不就是为了去讨好那个教坊里的花魁云裳么。

谢樱时没心思去想他的事,撇撇唇不以为然,按捺着心中的兴奋,安抚两人:“一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这么着,你们也不必费工夫找了,我这里有支现成的,是上回在宫里得的东西,就给你们拿去交差,回头再跟表兄说一声,有我的话,他不会为难你们。”

两个小婢喜出望外,像碰上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拿着她给的翠翘,千恩万谢地去了。

谢樱时连奁匣都懒得收,随手一推,看看外面天已经暗了,赶忙换上一身男装胡服,贴了胡须,把狄烻“送”的西域弯刀挂在腰间的蹀躞带上,趁着夜色从窗口溜出去,溜过房檐跃墙翻出驿城。

循着来时的路径直往北,走了里许停下歇口气,猛然想起到昨日经过的那处市镇有好长一段路,光凭两条腿,就算自己轻身功夫再好,等到时秦烺怕也早就走了。

她暗骂自己糊涂,一打探到消息就急不可耐地跑出来,也没想着如何弄匹马来做脚力。

现下再回去是不成了,只能一边走,一边寻思法子。

又走了两三里,就望见前面路旁有间客栈,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还有错过入城时辰的行脚客人三三两两进去投宿。

谢樱时心思一动,立时有了主意,看一队客商模样的人在门口下马,便不着痕迹地靠过去。

等他们都进了门,便一步窜上前去,从店伙手里抢过缰绳,跃上马背。

“借马一用。”

她叫了一声,算是知会,催马便走,跑出老远还听到背后有人高声喝骂。

谢樱时头一回做这种生抢硬夺的勾当,双颊一阵阵的发烧,但想着能知道他的下落,顿时又说服自己,心安理得下来。

默默在心里念着狄烻的名字,一路快马加鞭,说不出的开怀畅快。

那马许是累了一天,被她这么催着跑,时候一长未免脱力不济。

她再急也只好慢下来,约莫走到后半夜,终于看到了昨日那处市镇。

万籁俱寂,屋舍坊墙只剩下重重错落的影子,只有些许几盏灯还亮着。

谢樱时骑在马上缓缓走过木桥,正到处张望,想着秦烺会在哪里歇宿,忽然听到后背蹄声大作。

“追上了,就在前面!”

“那贼休走!”

“快围上去,别叫他跑了!”

……

都到这里了,还会有人追过来?

谢樱时蹙了下眉,倒不怕人来找晦气,就怕闹起来坏了自己的正事。

回头看了一眼那七八个正朝自己狂奔过来的人,没心思纠缠,索性马也不要了,提气一纵,跳上旁边的高墙。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抄过去堵住他!”

那些人见她留下马也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大声吆喝着追了上来。

谢樱时烦得不行,一心想把他们甩下,溜着墙头屋檐,专往刁钻僻静的地方走。

片刻之间,喊声渐渐小了。

她不由得意,正以为已将那些人甩掉,忽然觉得脑后风响,赶忙侧身避开。

劲风擦着幞头的展脚飞过,闷声扎进前面的树干。

谢樱时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没想到抢匹马竟然引得那帮人这般痛下杀手,朝背后望了一眼,赶忙跳下墙头。

身子在半空里,蓦然觉出异样,有股力道在腰间托了下,紧跟着脚便落到了实处。

她稳不住步子,不由自主扑进一副宽厚坚实的胸膛。

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渗入鼻间,引得浑身一颤。

抬眸的那一霎,当即对上狄烻审视中略带惊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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