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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日斜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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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时回到甯悦轩时觉得身心俱疲。

往常在谢桐秋那么占几句口舌上风,总能让她生出些快.感,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更添烦闷,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踩着木阶上楼,才刚走到半截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焦臭,其中还掺杂着药草浓浓的苦辛气。

她一怔,猛地想起炉灶上熬煮的汤药已被忘到了脑后,暗叫不好,赶忙三两步冲上楼去。

阁间里一片熏腾如雾的白汽,两名贴身小婢正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拾掇,见她回来,都低了头一脸怯懦。

“娘子恕罪,我们方才……方才打了会瞌睡,没看顾好火,等闻到味时上来再看,水……已经煮干了。”

“罢了,是我没叫在旁边留人,不怪你们。”

谢樱时有点多此一举地掩鼻揭开釜盖,里面的药渣已然焦如黑炭。

其实再煮一炉并不难,可捣好的花汁却等不得,过时便损了成效,药性势必也差了。

看来今天又是诸事不顺。

或许就像那双再也找不回来的蒲草鞋,一切都是天意注定,又何苦再强求。

“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

她慨叹了一声,把药渣全倒了,吩咐安排沐浴泡个凉,顺便洗一洗这身晦气。

两名小婢很快收拾停当,又搬来沐桶和热汤,服侍她脱了衫裙沐浴。

温热的水漫过肩头,汗渍和沾染的泥尘一霎间仿佛都漂净了,但郁闷和不快却仍在心头萦绕不散。

她靠在后面,照旧掬了几捧水扑在脸上,然后把浴巾打横遮着身子,目光微垂。

天光倾洒,水中映着淡金色的粼光,随着轻颤在她玲珑有致的胸腹间悠缓地荡漾。

这般如雕如琢,娇美如玉的身子,连自己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就算单凭这个,也该能叫他留心才对,可偏偏一腔真心却换来个流水无情。

可反过来想想,他若真是这般浅薄的人,怕也不会立下那么大的功业,也不值得自己倾心喜欢。

但现下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她出神了半晌,索性不再胡思乱想了,把头向后一仰,半阖着眸看旁边的小婢往桶里倒花叶和香药。

“这味道跟原先不一样,怎么换了香料?”

小婢赶忙应道:“回娘子,之前那些用完了,这是主母上次从宫里拿的赏物,奴婢们寻思应该是极好的,娘子若不喜欢,回头还是去个信,让广陵那边寄送些来。”

这些下头的人到中京时日也不短了,还是改不了口,还是照着在广陵时的规矩,称呼谢东蕴为“主母”。

谢樱时隐约记得那回进宫,做太后的大姑姑的确赏了足有七八车的东西,究竟都有什么她却没在意。

现在想想,要是真让广陵那边送来,一来路途遥远,十分麻烦,二来冷落赏赐之物未免不敬,传出去说不定又叫人无风起浪。

“不用了,我闻着也还行,就这么凑合用吧。”

她对这种小事向来不怎么在意,可提到进宫的事,不自禁地就想起方才谢桐秋当面一脸得意炫耀的模样。

她倒没心思跟小丫头置气,只是觉得这事实在太过蹊跷。

“废正立侧”不光有违朝廷制度,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谢东楼向来最顾忌名声,应该不会犯这个傻。

可当今皇帝年幼,内事朝政都由太后把持,真要是刻意有什么打算,只怕什么礼法非议都挡不住。

之前觐见时,这位大姑姑倒像是端严持重,处事大度,怎么小姑姑才刚离京不久,就不明不暗地做出这种事来?

“我没在这些日子,偏院那边都有什么动静?”

旁边的两个小婢知道她问的是皇甫宜,赶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回话,但说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听来听去也没什么要紧的地方。

谢樱时不由蹙起眉来,暗忖以皇甫宜的性子,就算暗地里存着算计,表面上也不会露出马脚,更不可能让两个仆婢随便瞧出来。

她想了想,又问:“今日那边设坛祈福,你们知不知道?”

旁边的小婢一愣,奇道:“娘子也听说了?”

“闹腾得那么厉害,谁听不见,八成又是为了谢东楼吧?”

“娘子可猜错了。”两个小婢笑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这回是专门为了皇甫家的三娘子,上月娘子回京之前已经做过一回了。”

这下大出意料之外,谢樱时忍不住朝她望过去:“皇甫家的三娘子?她怎么了?”

那小婢知道她的脾气,更晓得她的好恶,加了两分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听说就是五月节那天的事,皇甫家那三娘子出门赏花,半路里惊了马,车也翻了,人倒是性命无碍,可还是受了伤,而且还伤在脸上,送回家去自己一看,便哭得天昏地暗,差点没闹得自尽。”

言罢,又压低嗓音悄声道:“侯君还为这事下了严令,让府上一干人等全都封口,谁若是说出半个字去,便当场拉了舌头,也就是娘子今日亲口问了,我们才敢说出来。”

谢樱时听到“五月节”三个字,心里就一阵难受,也能觉出这两人是道听途说,有添油加醋的嫌疑。

但皇甫宓出了事受伤的消息多半是不假的,些许小事便闹翻了天也颇为符合她的性子。

若是搁在以前,她说不定真会幸灾乐祸,大呼痛快,可现下听说,除了吃惊外,却没有丝毫快意的感觉。

说起来,皇甫宓若不是和那个长乐王纠缠不清,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说不定现下已经和狄烻成婚了。

而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再不能存着什么念想。

倘若真是那样,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心境。

她不知道,或许一切也就因此改变,她不会和狄烻有那些相遇,也就不会动情,枉自在这里情牵意乱。

可能这也是命数,有人自作自受,得而复失,有人费尽了心思,却求之不得。

这么看来,自己倒还不如皇甫宓,至少她和狄烻还曾有过婚约。

想到这里,谢樱时已经没心思再问了,草草洗了洗,起来换身衣裳,便转进寝阁里,往榻上倒头一躺。

不迟不早的时辰,天光依旧亮得晃眼,院子里满树的蝉更叫得欢畅,仿佛也在笑她痴傻多情,自以为是。

谢樱时听得恼怒,拿软囊蒙住脑袋,依旧挡不住那份聒噪,忍不住喊道:“我要歇了,快把窗子都关上!”

“啊,这么热的天,再关着窗子,娘子这是……”两个小婢为难地面面相觑。

“叫你们关就关,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多话?多拿些冰来就是了。”

谢樱时烦得厉害,吼了一嗓子。

这位小主子自小脾气便阴晴不定,说不准什么事不对付,好端端的脸色就变了。

两人见怪不怪,当即听话的去关窗。

蝉鸣声渐渐小了,日头也不再没遮没拦地晒过来。

谢樱时仍觉不够,自己动手把帐幔放下来,赌气似的拿薄衾蒙住头脸,忽然却听近处一名小婢讶然道:“咦,这是什么?”

她起初没在意,却听那小婢又叫了声:“娘子,是封书信!窗栏外怎么会夹着封信?”

莫非是他?

谢樱时心中猝然狂喜,甩开被衾的同时一骨碌坐起来:“什么书信,快拿来我看!”

她跳下床榻,伸手一把抢过来,看那信封薄薄的极是普通,上面一个字迹也没有,不由又多了两分期待。

寻思不能着人眼目,当即吩咐两个小婢下去,还借着谢东楼的话,叮嘱她们只做没见过,否则便拉了舌头。

等人都出去之后,她心中的砰跳已难以抑制,连手也颤抖了起来,猜想自己此刻在别人眼里看来定然是笑得一脸傻气。

但说来也怪,在驿城分手的时候,不是绝决地让自己不要再想起他么?怎么又会暗着送信来呢?

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莫非是秦烺?这时候定然跟在狄烻身边,特地捎信回来,告诉她驻地究竟在何处。

这好像也不大可能,况且就算是,秦烺也大可不必用这般偷偷摸摸的法子。

想到这里,她脸上笑意退去,心也沉了下来,望着手里的信封发愣。

出神片刻,想不出还有谁会刻意送信给自己,没了期待,反倒多了几分好奇。

别管是谁,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哪至于傻里傻气在这里瞎琢磨?

她索性也不再想了,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笺展平来看。

上面只有长短一致的两行字,蝇头小楷娟秀整齐,写的是“京中教坊不是良处,曲江水上可否一见”。

其实一看那字迹,谢樱时就猜到了五六分,再瞧见“教坊”两个字便已经确定无疑。

写这书信的人就是那个教坊里的花魁云裳。

除了那次有些冲动地跑去找狄烻算账外,她和这个风尘女子从无瓜葛,也再未谋面。

倒是秦烺被那次尴尬的偶遇迷昏了头,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连这回从军都不忘暗里偷空子再去见一面。

然而,尽管如此,谢樱时仍是忘不了那晚看到狄烻和她同桌而坐,一个言语温柔,一个殷勤伺候的模样。

尤其是最后跟秦烺说话时的那份嗲气,之前不知道对着狄烻用过多少次,每每想起来便忍不住生恼。

嘴上说从没留恋风尘,可到那种地方去,还能为了什么正经事么?当真是连鬼都不信。

这女人瞧来也果然不简单,竟敢送一封信来给她。

谢樱时略想了想,唇角泛起冷笑。

好啊,正巧闲来无事,倒要看看这云裳究竟能当面说出什么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樱时:战书?

秦烺:阿沅!别欺负我家云裳/(ㄒoㄒ)/~~

云裳:???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づ ̄3 ̄)づ谢谢小仙女流浪小妖灌溉的营养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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