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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柳暖花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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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时候叫人去做什么?”

狄焕撇唇嘀嘀咕咕,一脸被搅扰了好事的不满,但又没法子不听号令,回头却见谢樱时已在收拾东西起身。

“哎,你去哪?我药还没上完呢。”

“上完了!”谢樱时垂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因为这小子受罚挨打跟自己有关,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才帮他敷药,可这时候她却不愿再留下来了。

狄焕着急拉住她:“那你等等啊,过会子我就回来,还有话说呢。”

“我倦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谢樱时眼梢斜瞥之际,发现阿骨正站在中军主帐前朝这边张望,粗豪的脸上似乎还带着讶异,顿时一阵心慌,浑身不自在,甩脱他手,挽着药箱急急忙忙走了。

狄焕叫了两声,见她不应,顿时一阵失望,不情不愿地穿好衣裳,随那兵士去了。

谢樱时快步走回自己的车驾,躲进帐中,几乎又像是落荒而逃。

但这次她没有掩上侧帘,怔怔凝着外面出神。

篝火熊熊,眼前烘得一片迷离惝恍,让人不由自主地神思游远,过往和那个人的种种纠葛,一霎间全都充塞在脑海中。

既然已经决意不再想他了,便该随性洒脱才对,为什么还这般没出息?

其实从瞧见狄烻的第一眼,她就发觉自己不对劲,似乎根本不用瞧见他,哪怕只是听人提起,都足以叫她心绪难平。

夜色渐渐浓沉,火光中,远处竖着纛旗的中军帐也被烘软了轮廓,恍然显得暖润起来。

谢樱时瞧着瞧着,忽然在想,难道时至今日自己仍旧不能对他忘情么?

.

狄焕一步三晃地来到帐前,阿骨已迎上来,拱手倾身,叫了声“二公子”。

他也没精打采地抱了下拳,随即抬手搭上去,勾肩揽住对方壮硕的身躯:“到底什么事,这会子还不让人消停?”

“这个……我也不知道。”

阿骨咧嘴一笑,压低声音:“不过,二公子回头进去还是仔细些,千万莫任性说话,大公子一路奔波,心情像也不大好,这一整天都没见张过几次嘴。”

可不废话么,心情不好早就看得出来。

没张几次嘴,击毙十余名沙戎狗贼的军功也半句不提,开口便叫人打了二十军棍,身为主帅,居然如此赏罚不明,想起来就有气。

狄焕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嗤了下唇,知道从他是兄长的亲随,若是缄口不说,根本就套不出什么要紧话来,索性也不问了。

正要进帐,忽然被阿骨扯住衣袖,回头见阿骨盯着自己。

“二公子先前跟谁说话呢?”

“没谁啊,嗯……不就是叫人帮手敷点药而已。”

“哦,二公子莫非识得那人?”阿骨粗浓的眉梢跳了跳,眼神意味深长。

狄焕不明就里,只道他瞎起疑心,撇唇道:“当然识得,不就是秦家医馆的么,又不是什么细作,和我相熟得紧。哎,你可不准唠唠叨叨再去吓唬人家。”

说着,着意叮嘱似的在对方胸口上拍了拍,转身迈着方步往里走。

阿骨目送他进帐,粗豪的脸上抽跳了两下,回头望向山脚下那一排骡马大车,口中喃喃自语:“相熟得紧……这……”

……

狄焕刚往里走了几步,嗅到那股铁铠上特有的味道,心头便立时惴惴起来。

他停住脚,小心翼翼地把衣裳上下都拾掇利索,又吁了两口气,才继续往里走。

这主帐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却陈设齐全,井井有条,一看便是他兄长的做派。

无论在哪里,也无论有多匆忙,但凡能办到,能看到见的他永远都是一副一丝不苟,整齐有序的模样。

就像他这个人,严肃谨饬,一板一眼,简直跟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瞧多了,不免就有些迂腐得叫人生厌。

不过,狄焕自小便对这位兄长十分崇拜,甚至可以说是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敬畏。

绕过屏风,立时便看到人坐在桌案后,手上捧着一部不知什么书,剑眉轻蹙地低眸翻看。

这气氛略有点沉闷,真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缘故。

狄焕愈发忐忑,放轻步子走过去,试出案头的那盏茶水还带着微温,于是双手捧过去放到他跟前。

“哥,用茶。”

他脸上硬挤出笑,多少带着些不自然,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目光中全是怯怯的探询。

“你喝吧,受了伤得多补些水。”

狄烻没抬头,翻过拈在指间的那页书继续看。

狄焕眸色一亮,稚气欢脱的笑立时在脸上绽开,腰背也舒展了。

这是中州家里的规矩,但凡触怒了长上,只看敬茶这一节,若是不喝,就是这口气还没消,难受的还在后面。

但要是喝了或是赏回去,那便是已不放在心上,了不得再数落两句罢了。

有了这颗“定心丸”,狄焕长出了口气,揭开茶盖,仰脖喝了个精光,搁盏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上面,拿手在颈边扇凉。

“哥,你今日来得还真巧,可我就是不懂,前些日子家里还来信说你回了中州,怎么才半月的工夫就到这里来了?”

“我若不来,你今日还有命在这里说话么?”

狄烻语声淡淡,说得轻描淡写,话却有些扎心。

“那也未必……”狄焕脸上一红,不服气地嘟囔着。

“未必什么,今日若我不来,你也能斩首十三级,然后吵着闹着要报功?”

狄烻忽然下颌微抬,冷沉的双眸挑望过来。

不是已经不气了么,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有点恼?

狄焕脸上泛着寒噤,赶忙从椅上站了起来,垂首不敢吭声。

“从小时起,兵书也读了不少了,应该知道‘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光凭着一股子血腥喊打喊杀,以为便能克敌制胜么?”

“那会子我们就二三十人,还带着一帮瞧病的郎中,沙戎狗贼的骑兵转眼就到,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敌众我寡,你就打算硬拼了?”

狄烻眼中的责备更深:“亏你原来还常常缠着我说那些以少胜多的疑兵之术,临阵之时居然一样也想不起来,沙戎人向来贪利,正可加以利用,那些车马药材都可以做文章,再以骑兵伺机袭扰,拖上些时候不成问题,只要保住那些郎中的性命便是咱们胜了。”

一番话像是振聋发聩,狄焕窘着脸默然片刻,点头躬身抱拳:“哥责得是,我记住了。”

听他认错,狄烻面色稍和,把书搁下:“虽说没有退敌之术,但以寻常兵士来看,你倒是胆气过人,也罢,明面上不报功,私下里姑且赏你件东西吧。”

说着,目光转向落兵台。

狄焕顺势望过去,只见那里横架着一杆通体紫金鎏错的长.枪,双眼陡然亮起来。

“这个送我?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他双手拍了几下,欢天喜地地奔过去,抱在手上,瞪着一双眼珠子抚摸着枪身。

“这才叫兵器,我原先手上拿的那叫什么呀!木头杆子套只铁头,跟锄头耙子没什么两样,嘿嘿,从前我要了那么多次,你总是不给,现下到了我手里,别想再反悔了!”

狄烻瞥着他那副爱不释手的兴奋劲,挑了挑唇没言语,拿起书继续翻看。

狄焕在旁自顾自地耍弄了一会,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偷眼看自家兄长眼中已没了冷意,唇角似乎还带着微笑,想了想,大起胆子抱着那杆枪坐到书案对面。

“哥,嗯,那个……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

狄烻伸手拈了支笔,蘸墨在书册上圈点,等了半晌却没听对面开口,抬眸望过去,却见狄焕神色忸怩,满脸憋胀得通红。

“究竟什么事?”

“……”

狄焕被他问得更加窘迫,干咳了几声,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期艾道:“我……我瞧中了一个小娘子。”

狄烻闻言一怔,手里那支笔也随之顿住,墨迹浸染开来,将临近的字迹都染黑了。

狄焕浑然不觉,他会吃惊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内,只是脸上更红,几乎像要渗出血来,闷着头像做了件天大的错事。

“我也知道是早了点,可我就是喜欢她,只要一见着就浑身都是劲。”

“你也知道自己年岁小?”

狄烻促然头疼似的轻蹙起眉,将那支开叉的笔重新蘸墨,在砚沿上撇弄。

“小怎么了!”

狄焕不服气地仰起头,说话也变得顺溜起来:“过了年,我就十五了,你跟皇甫家三娘子订婚的时候不也才那年纪,再说那么好看的人,我现在不定下来,说不准哪天就叫人抢走了!”

“所以呢?”

狄烻低眸瞧着自己的手,那笔尖似乎总也抹不齐。

“我都打听清楚了,她今年刚满十七,还没订过亲,女大三,抱金砖,最要紧的是,对我也好得很,嘿嘿……”

狄焕抚着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又一脸恳切地凑近:“这话我可不敢跟耶耶和娘提,要不……你替我先探探口风?”

“男儿大丈夫,功业未成,何以家为?况且现下是什么时候,待你真拼出功名再来计议这些事。”

狄烻似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丢下笔,挥手向后一靠:“行了,你去歇息吧。”

“等到那时候,说不定她早嫁人生娃娃了!”

听他全是搪塞不肯帮忙的意思,狄焕不由急起来,扭着身子不依:“哥,这忙你说什么也要帮,不然哪天害了病连药医都没有,哥,我不能辜负亲手给我抹药的女人!”

狄烻:“……”

作者有话要说:谢樱时掏出一块金砖砸了过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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