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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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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时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前一懵,酸麻的鼻中却嗅到了对方身上那种常常令她面红耳赤,方寸大乱的气息。

一瞬的怔愣之后,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开男人宽厚坚实的胸膛,仰起头对上那双也正垂望过来的眸。

时隔大半年,狄烻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

面容沉毅,目光中依旧深蕴着看不透虚实的意味,淡淡的神色间甚至连一丝情理中原本该有的诧异都看不出,只是默然注视着她。

此刻谢樱时全然没去想着究竟是巧遇,还是有意为之。

满心只是想不通,在这种“狭路相逢”似的情形下,他面对自己居然竟能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半点心绪上的起伏。

或许,阿骨纯粹就是一厢情愿的揣测。

而她也会错了意,他之所以会回洛城,其实跟自己毫不相干。

谢樱时只觉说不出的难受,过往那些委屈一股脑全都充塞在胸肺间。

她不是他,怎么也没法子装作淡然洒脱,可又说不出的不甘,红着眼圈咬唇回望,总想从他脸上瞧出些含情难抑的痕迹。

又像在等着他先开口。

然而,那双眸却始终幽沉似海,除了凝望便是静默。

僵局维持了好半晌,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铁甲颠震的窸窣声蓦然打破沉寂。

“原来大公子真在这里。”

一名赤盔赤甲的兵士大步走来,隔着丈许远便肃然插手,暗觑了谢樱时一眼,欲言又止。

“你且回营,无事不要随意走动。”

狄烻醇酒般沉厚的语声终于响起,没有回头,目光仍旧垂在她脸上,显然方才的话不是同那兵士说的。

瞧着也不像有什么紧急军情的样子,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叫下头的人先行回避,好让他们两人说话么?

谢樱时心中立时涌起酸溜溜的失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闷头快步径自去了。

她赌气走出老远,忍不住又回眼去望,山脚边已是空荡荡的,人影也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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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时无精打采地回到营中,看到方先生正督促下面的医馆伙计把装药的大车移到阴凉处停放。

她心想不好躲着不见,于是也走过去帮忙。

“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歇得不好?”方先生搭眼便瞧见她微微泛青的眼圈。

她知道自己现下这副模样在别人眼里定然好看不了,干笑了一下:“头回出关,还真是不习惯,夜里风大醒了好几次。师父的腿寒还没利索,先回车歇息吧,这里我支应着。”

方先生却已从她神情间打量出了端倪:“怎么,有心事?”

谢樱时闻言当即一怔,暗忖岂止是有心事,先听了阿骨一番信誓旦旦的解说,然后却是狄烻淡漠至极的表现,一热一冷,简直要让她患上心病了。

可这些话没法对外人启齿。

她故作无事地翻理着药材:“师父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心事,嗯……就是睡得不好,人有些懵懵的。”

方先生见她刻意藏掖,微微一笑,跟着喟然长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要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就算我这半百老儿,也时常为点心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听他忽然吐露心弦,谢樱时忍不住问:“师父也有牵挂的事,莫非是师母……”

话刚出口便觉后悔,方先生平素只身一人,并无伴侣,也没听他提过家室儿女,兴许早已都不在人间了,这般贸然提起,实在有些太过唐突。

见她掩口歉然,方先生倒不以为忤,含笑慈蔼地看着她:“若真有个师娘,瞧着你不知得有多喜欢,可惜啊,我没这个福分。”

他像是打趣,看她诧异地望过来,鼻息轻叹:“我行医几十年,走遍天下,治好的人何止千万,有些名望,也入过宫,在人家眼里算是风光,可心里头的苦呢,没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目光转沉,像在自言自语。

“那时候有多大?想不起了,只记得第一次瞧见她,大宅院里好人家的娘子,竟然没嫌一个小叫花子邋遢,不光收留了我,还能笑着说话。我就在她家的医馆做了学徒,日子安定下来,可没过两年她却突然离了府,后来才知道是应选入宫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像着了魔似的放不下,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便废寝忘食的习学,渐渐在医馆里站稳了脚跟,名声也有了些,后来终于有机会被举荐入宫做了医正,也终于在先帝身边见到了她,但她却已不记得我了,只是还会那般和善的笑……”

谢樱时听得怔怔出神,鼻尖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楚,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嗯,我心想这样也好,不认得反而省却了许多麻烦,只要能陪着她,哪怕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得很。只可惜,她连三十岁都没能熬过,也没瞧见自己的孩子出生。”

方先生说到这里像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一笑:“瞧我,老糊涂了,没来由的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你别多心,况且凭你的身份,大可不必这么多顾忌,心里有什么牵挂,总要靠自己决定究竟是抓住还是割舍,别到了我这般年纪再来叹息想念。”

谢樱时暗觉这话像在点拨自己,没有再接话,脑中的杂念像一下子全被清空了,只剩下狄烻轩昂如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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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清了药材,把方先生送回车上歇息,谢樱时也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无论是怎么想的,今日都要让他亲口说出来。

打定主意之后也没了顾忌,大步径直走向中军帐,还没到门口,就被两个赤盔赤甲的守卫拦住了。

“做什么,中军要地也敢硬闯?”

“烦请通报一声,我有要紧的事要同你们狄将军说,请他相见。”

她满以为对方会通融,谁知那两个守卫却同时肃然摇头,连传信都不肯。

谢樱时不肯罢休,对方也软硬不吃,说不上几句,其中一人便挥手赶她:“军令如此,谁敢违背,队伍马上就要开拔启程,不必多说,快些回去准备吧。”

这时候忽然要动身,当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她见不到他的人,那股犟脾气顶上来,索性扭头便走,肚里暗骂了几句,发誓就算他以后亲自找来,自己也绝不原谅。

午后,队伍果然徐徐启程,原本护送的天德军依旧在前开路,赤嵬军分作两部,掩护左右侧翼。

谢樱时心里别扭,一路都在车帐里生闷气,可又耐不住去想究竟是他不愿相见,还是那些兵士头脑简单,只知军令,不懂变通。

有几次她忍不住撩开帘子偷偷朝外望,到处都瞧不见狄烻,也不知去了哪里,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天气尚好,又没有阻碍,队伍便走得极快,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关外的方城。

那城本就是黄土堆砌的堡垒,如今更有种莫名的荒败感,仿佛是间硕大的破房子,已然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甫一进正门,便能嗅到弥漫在四下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简陋之极的草棚几乎将城中所有能算宽敞的地方都占满了,数不清的伤兵躺在随意铺成的草苫上,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呻.吟不绝于耳,活像阴间的阿鼻炼狱,却只有区区几名医士手忙脚乱的来回奔波。

谢樱时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由心惊肉跳,听迎候的军士说这还算不得什么,除了上千战死沙场的兄弟外,好些重伤残废的人这两日熬不住,接二连三都自尽了,有的甚至来不及掩埋。

一众新来的医士都忍不住唏嘘叹惋,也顾不上一路辛劳,当即便开始上阵救人。

谢樱时也撸开袖子投身其中,挑灯一夜未休,天亮时抱着一袋止血的药草没走几步,忽然眼前一黑,闷头便栽倒在地上。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在做梦。

梦见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周遭渐渐听不到痛苦的呻.吟,也闻不到刺鼻的血腥,很快被轻轻放在柔软的榻上。

疲惫至极的身子终于有了安适的感觉,旁边的人却忽然转身而去,连一眼也没多看她。

“别走……你别走……”

谢樱时急得叫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鼻中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头鬓边温柔的触感也真实无比。

她心头轰然一震,当即抓住那只大手,掌心摸到嶙峋的骨节,还有那种稍显刺人的粗粝。

这次是真的!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紧挨在身边的男人,垂望的眼神不再淡漠,终于有了冰雪融化般的暖意。

“放心,我不走。”

狄烻温然浅笑,竟显得有些生涩,脉脉垂望片刻,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谢樱时有一瞬的怔懵,回神之际无数的委屈又一次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里,半句也说不出,全都化作泄愤的拳头,用力擂在他身上,却还觉得不解气,忽然张口狠狠咬在他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谢谢小仙女“”灌溉营养液*20,流浪小妖灌溉营养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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