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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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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明将头艰难地转过去,动作僵硬无比,如同一个毫无生命的提线木偶。

他干裂的唇瓣轻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口上停留的利刃已经刺破柔软的布料,在细腻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剑刃还在继续往里推进,毫无阻碍。

杨羡鱼黛眉竖起,双眸里陡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全身灵力在右手汇聚,凝为一柄光剑,被她反手掷了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刹那之间,光剑已经笔直又精准地朝黑袍人击了过去,让人连抵御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抽出刺入萧清明身体里的剑,迅速后退。

然而就在后退的短短一瞬,身后竟再度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充盈的灵力比起刚刚那道光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朝要害袭来。

黑袍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原本还在一丈开外的杨羡鱼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这种移动速度简直堪称恐怖。

回首最后一眼,只有一张美艳而张扬的脸,灼灼凤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朱唇扬起一丝无比轻蔑的淡笑,好似神瞰众人,如同蝼蚁。

“幻境到底是幻境,不堪一击。”

杨羡鱼看着眼前的黑袍人一寸寸变为灰烬,但是周围景象仍然没有消失,不免皱眉。

看来出口并非黑袍人。

她把视线投向地上的萧清明,抿了抿唇。

萧清明的眸子里仍然是一片死寂,若非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真以为自己面前躺着一个死人了。

“阿鱼……是你么?”

嘶哑的嗓音一听便知道是之前已然哭了许久,把嗓子哭哑了,此时再开口,混杂了哭腔,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在低低呜咽。

杨羡鱼目光上移,看到他一张青稚小脸上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心软。

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连人也想骂两句,但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慢慢蹲下来,轻轻托住萧清明的头,把他拥在怀里:“是我,我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哭得太狠,还是另有他因,萧清明睁大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杨羡鱼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乌发飘逸,青衣勾勒出女子窈窕而完美的弧度。

随即,他被拥进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里。

“阿鱼……”萧清明攥紧她的衣袖,身体忍不住颤抖:“我好害怕。”

大人般的说话语气和成熟的思想,以至于杨羡鱼时常会忘记,萧清明如今也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不是不会害怕,而是擅于把所有东西藏在心里,不与人言说罢了。

当初他能从那场变故里熬过来,杨羡鱼不敢想象,他吃了多少苦。

姬无涯设下的幻境再次让他直面当年那场鲜血淋漓的杀戮,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眼前,杨羡鱼几乎能想象到,他该有多疼。

这无异于把刚要愈合结痂的伤口再次剜开,令人生不如死。

日后哪怕伤口再度愈合成疤,渐渐淡化,也并不代表会消失。

单是想到这里,杨羡鱼就有点揪心,她又一次在心里把姬无涯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拍拍萧清明的后背,绞尽脑汁笨拙地安慰道:“不怕,总有一天我们会变得强大,然后杀回去,找出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把他的头砍下来当球踢着玩,四肢剁下来拿去喂狗……”

不对,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杨羡鱼正懊恼着自己当年明明看过那么多话本,怎么到了现在却连一句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怀中的萧清明慢慢抬起头来,神情就像是沉溺于死水里的人,看见了最后一根浮木,想要拼命抓住一样:

“我可以变得强大吗?”

杨羡鱼刚想点头,却看到萧清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又一次盈满了泪水,哑声说道:

“我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拖累你,害你困在我身边,害你丢了大半的灵力,如果我失败了,阿鱼,你会离开我吗?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多少年辗转流浪,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浑浑噩噩地过活,时至如今,萧清明夜梦里闭上双眼,还时常能见到亲人的音容笑貌,可转眼即逝,化为血沫,留他一人,醒来惊出一身冷汗,鼻腔似乎还能嗅到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哪怕是还在千秋宗的时候,他也心知肚明,无论是所谓的师兄弟,还是师徒情谊,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他,在意他。

纵使放下骨子里的尊严,卑微到尘土里,也换不来任何人的垂怜与停驻。

直到他对此习以为常,麻木不仁,还在为那虚伪的希望而努力时,杨羡鱼出现了。

她让他不再是孑然一个人,她把那些谎言击碎,给予了他真实的希望,就正如她现在对他说: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是你失败了,我也不会不要你。”

萧清明哭着,冲她扬起一个笑来:“那就好。”

无论杨羡鱼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信了。

他知道,杨羡鱼现在需要他,也离不开他,如果他能够变得更强,强到能够满足杨羡鱼的任何愿望,或许,就能够永远留住她了……

杨羡鱼怔怔地望着萧清明的笑容。

就像是荒芜之地上开出的唯一一朵小花,明明只会徒增苍凉罢了,却因为盛开得灿烂而美好,又给人一种未来将会绽放至漫山遍野的希冀。

她忍住心里闷闷的钝痛,把萧清明抱得更紧了。

她没有看到,怀里少年宛若秋水剪的明眸隐隐有泛红之色。

并非是因为哭久了而导致的眼眶泛红,而是真正的瞳色泛红,但很快又消了下去,转瞬即逝。

天将破晓,越来越多的人从噩梦里醒来。

杨羡鱼指尖轻轻划过萧清明还在往外渗血的心口,一时间也忘了这是在幻境里,问道:“疼吗?”

萧清明摇了摇头,“不疼。阿鱼,你该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周围的一切瞬间扭曲变形,仅仅一息,杨羡鱼就已经置身在苍澜宗的大殿外,脱离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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