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伸直。”
耳边传来盛灵芝命令的声音,孟寒声立马伸了一只胳膊,让她量手长和臂展。
孟寒声四肢很长,盛灵芝没有办法量出他的臂展,只好要他自己捏着软尺给她看数据。
孟寒声转过身,那张与之前印象里天差地别的俊脸猛地戳进盛灵芝的眼睛,所造成的视觉冲击让她浑身一颤,踩在脚下的椅子拼命乱晃,双手?划了几?下水,下意识扶住了孟寒声的肩膀,整个人都凑到他的面前。而孟寒声为了扶稳她,大手一把掐住了盛灵芝的腰。
即使他迅速的松开手?,夏衫之下柔软的曲线,还是被清晰感知。
“……”两人相顾无言,盛灵芝的脸冒着热气,赶紧将孟寒声松开。
“怎么了?”楚刘氏听见声音在旁边问道。
盛灵芝的脸更红了,雪白的香腮,好似落了几?片江南三月纷纷飞扬的桃花,那一抹微微的粉意迅速扩散,连耳尖都通红一片。
还不及孟寒声回答,院子外传来一阵刺耳的辱骂声。
“楚问,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天杀的没心肝白眼狼,老娘平日待你不薄,要你帮个忙,你就推三阻四,我今天就要让人评评理?,看看你有没有把我们这些叔伯婶娘放在眼里了!”
来人是原身的大伯娘楚方氏。
孟寒声啧了一声,伸出手臂,让盛灵芝扶着他从椅子上下来。
刚才不小心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盛灵芝此刻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哪里还敢再碰他一下,直接错开他的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孟寒声也不在意,收手走到院子中,就瞧见楚方氏用推开院门进,身后还跟着楚家村的村长和两个看热闹的妇人,一同进了他家的院子。
“这是谁得罪了您啊,大伯娘?”孟寒声上前堵住来势汹汹的四人,抱着胳膊,一脸假惺惺的关切。
楚方氏没有回答,跟在他后面的跟楚方氏娘家沾点亲带点故的妇人,做出一副来说相的模样,开口道:
“楚问呐,真?不是婶子说你。这楚家村里咱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刚才来的路上,你大伯娘和我们说,你之前不愿意借钱给解哥儿读书,还要他十倍偿还给你,你这样做人可就不地道了。”
“就是,你从镇子上回来就驾了一辆新马车,还买了那么些东西,这几?年你怕是在山上赚大发了吧?也没见你念着咱们的好,这人反倒变得抠门起来,都是一家人,往后这解哥儿要是考中了,难道还没有你的好处吗?”另一个妇人跟着附和。
孟寒声但笑不语,《驿传议·无策》里有句话说得好,“……财不露白,今露白矣,孰能保群盗仗戈夺之?”
他前面刚架着马车从村里路过,碰到楚方氏,紧跟着她就喊来两个村里跟她有亲戚关系有名的巧嘴妇人,以及村长过来,分明就是要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
风过荒凉的院落,卷起地上飘散的枯叶,一路滚到墙角。竹林沙沙,夏蝉的叫声依旧高亢。
楚方氏满脸怒容,借着有三个人给她助威,气焰更加嚣张,指着孟寒声的鼻子,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全都说出来。
旁边两个妇人佯装拉着她,叫她不要动怒,有话好好说,年近半百的村长,在这时候出来当和事佬。
“楚问呐,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也不懂一点事?看把你大伯娘给气的。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事可不能做的那么绝。”
“就是!”
望寒声摸了摸脸上有点扎手的胡桩,斩钉截铁道:“村长,你说的对。”
“既然觉得我们说的对,就跟你大伯娘道个歉。咱们人穷志不短,别做那等黑心事,不免叫人寒了心。”村长继续劝说。
作为一村之长,要维护村里的风气,调解村民之间的矛盾。除此之外,他也是家里的劳动力,还得下田干活儿的。方才被楚方氏硬拉到这儿来,下地挽起的裤脚都没来得及放。
孟寒声继续点头,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赞同对方的观点,让村长稍感?欣慰。
“我的意思是,你们说堂兄以后高中,我必然会在他身上得到好处的事情说的对。昨天借钱的时候,大伯和堂兄硬是说要十倍偿还于我,还立下字据为证,可见堂兄对这次高中抱有十足的信心,也是怜惜这些年我给大房当牛做马我给大房当牛做马。如今你们也看见?了,我身上刚挣了一些钱,也不缺他十倍奉还的那部分,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现在谁要是借钱给我大伯娘,将来堂兄要是高中,必然会涌泉报之。”
两个妇人听了孟寒声的话,不免心动。就连村长,都有些跃跃欲试。那可是十倍的报酬,只有傻子才不眼馋。
况且孟寒声也说了,十倍的报酬是楚解之自己提出来的,他既然对自己如此有信心,那说明这十倍报酬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人劝解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倒是楚方氏喘过气来,回过味,又恢复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表情。
“楚问啊楚问,老娘还真?是小看了你,你一张嘴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分明就是你不愿意借钱给我家解哥儿逼他给你写的借条,还昧了良心的让他给你十倍的报酬,你真?是丧尽天良,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把你给劈死!”楚方氏说着还不解气,冲上来就对着孟寒声拳打脚踢。
两个妇人死命的拉住他,这一会?儿倒也听出一些端倪。
孟寒声往旁边让了一步,动作几?乎没有变化,“照大伯娘这个意思是觉得我让堂兄写借条有错了?难不成要让我像过去那样借给你们的钱从不计数,也不收一文钱的利息,等于白给你们家打?工呗?”
“问哥儿,你是说你之前借给他们家钱都没有打?过借条?”村长立马觉得不对。
孟寒声点了点头,认真叹了口气,“村长,我这也是没办法。这么些年,我凡事都紧着大伯一家,不就是图个堂兄高中,我也能享受一把鸡犬升天的大好事。结果倒好,这都考了几?回了,别说是高中,连个举人也没有影子……”
孟寒声暗搓搓的骂楚解之不顶用,对于楚方氏来说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她气得双眼瞪圆,胸口剧烈起伏,一副就要晕倒但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模样。
“这么些年,为了堂兄科举,我借了多少钱给他们家,如今他们家住青砖大房,顿顿有鱼有肉,不说全部,但绝对有我的功劳。这么些年我都没有计较过,甚至连借条也没有打?过。结果这段日子我娘病情反复,我去找大伯一家,想要他借我十几?文钱,让我给我娘找个大夫,他都推辞说没有。我也是被他们寒了心,才提出让堂兄打?借条的事情。但那十倍的报酬,的的确确是他们自己提的,旁人可逼不得。”
他把放在荷包里的借条掏出来,对外一展示。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那字迹也是楚解之的字迹。
众人不禁沉默,邻里之间对各家的事情的确都有所了解,二房还没有学会打?猎之前,大房的一家过得可是紧巴巴的生活。甚至连才七八岁的楚凝香都要跟着爹妈一起去地里干活。
后来楚问学会?了打?猎,楚家大房的日子也跟着慢慢好了。如今住家二房住的还是未及修缮看着十分破败的房屋,而楚家大房却已经住上了青砖大瓦房。
他们之间,昧着良心的人究竟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若是孟寒声还和之前的楚问一样,闷头苦做,憨厚老实,今天也就没这一出事。但他现在分明精明了许多,大房先前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这会?儿算是得了报应。
众人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孟寒声收回借条,仔仔细细装进荷包里:“大伯娘如今见?我有了几?分家底,就眼红于我,却不知我为了凑钱给我娘治病在山里险些丧命。如今你还想背着堂兄反悔撕了借条,如此背信弃义的行为,若是传出去,将来影响堂兄考功名,那你可就是我们楚家的大罪人。”
孟寒声直接拿住楚方氏的命脉,把她接下来的叫嚣压在了喉咙深处。
她忽然发现原来寡言嘴笨的堂侄子,忽然变得能言善辩。与他几?次对话,居然都没有讨到好。
楚方氏沉吟片刻,立马觉得不能继续这样做无用功的争执,便把矛头对准了坐在屋里静观其变的楚刘氏。
“刘氏,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你给我出来,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今天再不管教管教,他非得骑到我头上不可!”
楚刘氏眼睛不好,自瞎了以后就一直窝在家中鲜少出门,嘴皮子没有楚方氏那般利落,平时同人聊天谈心,也总是倾听居多。
一听到楚方氏来找麻烦,她便自觉的没有出来。这会?儿人家点名到她头上,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叫盛灵芝扶她走到院子里。
楚方氏吵了半天,忘了自家儿媳妇还在这儿。见?她扶着楚刘氏,态度亲昵,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她们才是一对婆媳似的,顿时气没打一出来,教训起媳妇儿也丝毫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