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着端宁长公主的事,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
苏怀瑾心下了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看着他道:“得长公主垂爱,是怀瑾之幸。”
“既知是你之幸,为何要?顶撞皇姐?”李承均眸中含了几分怒色,逼问道:“那日皇姐好心去给你送药,结果回宫时却气成那个样子,你可知罪?”
苏怀瑾淡淡垂下眼帘,不卑不亢地答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那日长公主亲临南侯府,进了我的卧房,不分青红皂白便责打我的丫鬟,若论生气,也该是我生气才是。”
“放肆!”李承均狠狠地瞪着他,“她可是堂堂长公主,就算把那小丫鬟杀了又如何?倒是你,既知皇姐中意于你,又怎能为着一个小丫鬟惹皇姐不快?”
苏怀瑾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太子殿下果真是李端宁的亲弟弟,也是个不讲道理的。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几分不悦,看着李承均道:“可殿下该知道,我无意于长公主殿下。”
“你说什么?”
李承均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他瞪圆了眼睛,盯着苏怀瑾看了许久,而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简直是笑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皇姐是父皇长女,当朝端宁长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多少人盼着要?做她的驸马!而你不过一个罪臣之子,竟敢说无意于她?”
宫青煜见李承均已是有些疯疯癫癫的,而苏怀瑾又是个性子执拗的,定是不肯服软,只得站出来劝道:“殿下,今日十五花灯节,该坐下来好好地饮酒赏灯才是,就别提这些不悦之事了,可好?”
李承均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仍旧怒气冲冲地盯着苏怀瑾,语调又提高了几分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下次你若再让皇姐伤心……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太子殿下!”
苏怀瑾忍了许久,如今终是忍不住了,他径直走到李承均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可别欺人太甚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宫青煜在一旁听着,更是心急如焚,眼下苏怀瑾已是顶撞了太子了,若是再说几句……怕是要没法儿收场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二人正僵持不下之时,忽听得一阵珠帘脆响,却是李漱玉走了进来。
她漫不经心地睨了李承均一眼,懒懒地道:“不好好地待在东宫里头读书,倒整日地跑出来吃酒,小心我告诉父皇去。”
李承均见了李漱玉,方才的嚣张气焰竟是半分也没有了,他警惕地往一旁退了退,嘴硬道:“我自来吃我的酒,要?你管?”
李漱玉淡淡道:“吃酒便好好吃酒,堂堂太子,跑到这儿来与人争执,也不嫌害臊。”
李承均自是不服气,声音却早已弱了下来。他恨恨地看着李漱玉,咬着牙道:“你得意什么?不过仗着父皇的偏爱,倒敢对我说教起来了。”
“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李漱玉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天色已是不早了,我劝你啊,还是早些回宫去,免得又要?被父皇责罚。你说是不是,皇兄?”
她故意将‘皇兄’二字拉的极长,声音又是极冷淡的,听来便有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李承均自知说不过她,只得悻悻地拂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转头狠狠地瞪了苏怀瑾一眼。
李漱玉见他走了,便走过去坐在了谢蕴方才的位置上,朝苏怀瑾轻轻笑了笑:“太子就是这般小孩子脾气,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他的性子其实懦弱的很,只是为了要?给他皇姐出头,才强撑着几分底气罢了。”
苏怀瑾想起方才李承均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好奇,“太子殿下似乎很怕公主。”
李漱玉轻笑一声,“我不过是拿父皇来唬一唬他罢了。他知道父皇向?来疼爱我,所以对我倒是害怕得很。”
说着,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宫青煜,“煜公子,我今日来此确是有些要?紧事要?与苏公子说,不知煜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这个自然。”
李漱玉都开口了,宫青煜哪有不从的道理,当下便站起身来,笑道:“正好,我去看看谢兄跑哪儿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他这一走,雅间里头顿时安静了许多。微瑶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杵在这儿似乎有些多余,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奴婢也…”
“不必,你就待在这儿吧。”
李漱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苏公子贴身的人,自然不是外人。”
“既然如此,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苏怀瑾顿了顿,又道:“还要?多谢公主,派人送药到府上。”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漱玉懒懒地往后靠了靠,“我今日来见公子,就是想告诉公子,李端宁如今很是中意你。依她的性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去求父皇赐婚的圣旨。”
说着,她忽而挑眉,用极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公子的心思不在李端宁身上。公子可想好了法子……推掉这门婚事?”
她这话说的直接,话语中更是直呼长公主姓名,倒让苏怀瑾吃了一惊。
他看着李漱玉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说道:“公主方才直呼长公主名讳,似乎有些不妥。”
李漱玉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妥当得很。”
她伸出手,慢慢拈起面前摆着的酒樽,“我今日来见你,也不想隐瞒你什么。我与李端宁积怨已深,能唤她一声名字已是看在血缘的份上。对了,你身子不适一事,其实我是从安插在李端宁身边的眼线口中得知的,并非如兰佩所说的那般。我可不会大晚上的,跑到她宫中陪她说什么话。”
苏怀瑾闻言,更觉十分惊诧,本为姐妹,竟还要?安插眼线,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积怨还真是不浅。
不过,李漱玉连这种事都肯告知自己,看来倒真的没想隐瞒自己什么。
思及此处,苏怀瑾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她问道:“所以……公主今日来此,所求为何?”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李漱玉放下手中酒樽,亦往前凑了几分,低声道:“我今日来只是想提醒公子,若不想娶李端宁,便要早些采取手段,不然,等?她求了一纸圣旨可就晚了。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与我说就是。”
苏怀瑾盯着她看了半晌,似是有些不相信,“公主为何要?帮我?”
“我曾发过誓……”李漱玉淡淡一笑,“只要是她李端宁想要的东西,我都不会让她得到。”
苏怀瑾听了,却是没再?答话,四?周的空气一时寂静了下来,倒显得有些尴尬。
微瑶见状,便想着得说些话来解围才是,她朝外?头瞥了一眼,小声对苏怀瑾说道:“奴婢方才看见外?头有人一直在门口徘徊,许是煜公子寻了谢公子回来,奴婢去看看?”
李漱玉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谢”字,当即便蹙了蹙眉,追问道:“谢公子?哪个谢公子?”
微瑶见她语气十分迫切,只得如实答道:“是方才与公子一同吃酒的朋友,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谢蕴公子。”
状元郎……
李漱玉想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原来是父皇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状元郎谢蕴啊。
那篇《朝堂论》确实辞藻精妙,逻辑分明,只是写出这文章的人……比起这文章来倒是差得远了。
一想到谢蕴,李漱玉便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她侧身往雅间外头望了望,估摸着宫青煜也快回来了,便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公子吃酒了。公子若想好了,派人递信到我宫中就是。”
她从微瑶面前走过,余光瞥见微瑶身侧的木椅上搁着盏玲珑花灯,眉目微凝,抬头问道:“这灯……在哪儿买的?”
微瑶见她盯着那盏花灯看,便答道:“是公子方才在南边的一处小摊上买的。”
李漱玉闻言,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那盏花灯,眸中神色分不清是怅然还是欢喜,半晌才轻轻地说道:“真好看。”
……
李漱玉走后不久,便见宫青煜带着谢蕴走了进来。
他也不坐下,只站在桌边,伸手便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而后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已有许久不曾在这儿遇见太子了,不想今日倒是撞了个正着。还好有漱玉公主解围,不然今日之事,怕是没法儿收场了。”
谢蕴靠在一旁的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宫青煜道:“什么太子?什么公主?”
他如今正是酒劲上来的时候,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了。
宫青煜正满脑子想着方才的事,哪还有心思理会谢蕴。他转过身子,拍了拍苏怀瑾的肩,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太子一向?懦弱,且又十分惧怕漱玉公主,今日被漱玉公主说了一番,想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太子为何如此畏惧漱玉公主?”
苏怀瑾心里一直好奇着,便问了一句。
“自然是因为漱玉公主最得陛下疼爱啊。”宫青煜笑了笑,“他若惹了漱玉公主不高兴,漱玉公主只需告到陛下那里,他可就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说到这儿,他又补充了几句道:“陛下膝下子嗣不多,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本该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可他生性懦弱,又常做些有违太子身份之事,为陛下所不喜,所以陛下也懒得护着他了。”
“陛下最疼爱的公主是漱玉公主?”苏怀瑾倒是有些惊诧,他原以为最受宠的该是李端宁才是。
毕竟李端宁是陛下长女,平日行事又是十分嚣张跋扈,一看便知是骄纵惯了的。
宫青煜笑了笑,“你若常去宫里,便会知道谁才是最得陛下疼爱的那一个了。”
苏怀瑾也没再多问,他朝对面看了一眼,见谢蕴歪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便赶紧站起身来,“谢公子许是喝多了,还是早些送他回府吧。”
“也好。”
宫青煜便帮着苏怀瑾把谢蕴搀了起来,一同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