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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雕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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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侯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微瑶先进了屋,借着手中花灯的光亮,寻了盏烛灯点着,屋内这才亮了起来。

苏怀瑾在榻边坐下,一面脱去身上外衫,一面问道:“今日那个上酒的姑娘,可是你认识的人?”

那时他见微瑶神情恍惚,又借着拿帕子的缘由跑下楼去,便知那姑娘定是微瑶相识之人。只是当时有宫青煜和谢蕴在旁,他也不好多问,只好等到回府再提及此事。

微瑶听得他问起此事,一时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见到春桃的事告诉苏怀瑾。

这些年来,南侯府的日子虽平淡却也安逸,她小心翼翼地守在苏怀瑾身边,努力地让他忘却那段在苏府时的阴暗岁月。

微瑶能感觉到,那段至黑至暗的光景已在他脑中渐渐淡去,那些痛苦也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记忆之中。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可若如今她提起春桃,难免又会让公子想起苏府来,岂非惹他不快?

“怎么了?”

苏怀瑾见她有些踌躇,便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望着她。

微瑶咬咬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坦白道:“回公子,那个姑娘……是苏府里头的春桃,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她虽不想让苏怀瑾不高兴,却也不愿瞒着他,只得如实?说了。

“春桃?”苏怀瑾想了想,似乎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之前常到院子里来找你的丫鬟吗?”

“是。”微瑶低着头,小声道:“她被苏夫人逐出了府,在京郊又无依无傍,只得孤身一人来到京都,如今是在杏花楼唱曲儿,勉强有口饭吃。”

苏怀瑾听了,便点点头道:“我记得你与她是极要好的。”

微瑶咬着唇,小声道:“那日时间仓促,未能与她好好说些话,若是公子答允……奴婢想着,过?几日再去杏花楼与她见一面。”

“你只管去就是。”苏怀瑾看着她,又叮嘱道:“只是杏花楼那地方……你一人前去我总是不放心。”

说着,他一面将方才脱下的外衫搁在一旁,一面继续说道:“若是你记挂着她,我便去杏花楼买下她的卖身契,把她带回府里与你做伴就是。”

“公子……此话当真?”

微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公子竟然愿意收留春桃么?

“自然当真。”

若是将春桃带回府中,能换得微瑶欢喜……他自然是乐意的。

微瑶见他并非戏言,自是十分欢喜,连忙感激地说道:“多谢公子!”

苏怀瑾伸手拿过桌上茶盏,轻抿了一口方道:“起初我问你时,见你似乎有些犹豫,可是不愿将此事告知于我?”

微瑶低下头,小声分辩道:“并非是奴婢不愿告知公子,只是……春桃毕竟是苏府的人,奴婢怕提起她,倒让公子想起从前不快之事。”

“以后有什么话,只管放心与我说。”苏怀瑾声音轻柔,目光落在微瑶鬓边垂落的碎发上,“不必隐瞒,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是。”微瑶轻轻点了点头,抬起头来说道:“公子先?歇着,奴婢去煎药来。”

瞧着微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怀瑾这才微微弯了弯唇角,眼中压着的笑?意尽数潋滟开来。

原来她竟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

只是那段在苏府的日子……如今想来,倒也没那么苦了。

因为有她在,一切便都成了甜的。

……

自那日花灯节后,京都便下起了暴雨。

这场雨来的急,势头又极为猛烈,连着下了三日方止。

这一日好不容易见着些日头,苏怀瑾便提着流云剑进了后院,想着趁天气尚好,先?练上两个时辰的剑。

谁知剑刚出鞘,便见微瑶手里捧着一封信笺走了过?来。

他只得搁下手中的剑,皱眉问道:“谁送来的?”

微瑶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回公子,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请帖。送信的侍卫说,是太子殿下想请些京都名门子弟去宫中比试箭术,让公子晌午过?后便入宫去。”

苏怀瑾拆开明黄色的信封,细看了一番请帖,见那请帖上不过?三行?潦草字迹,却是用极鲜艳的朱砂写就,日光一晃,便是一纸鲜红。

竟用朱砂写请帖,倒是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苏怀瑾心知李承均定是还记着那日杏花楼的事,今日借着比试箭术的由头让自己入宫去,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

可谁让他是太子呢。

太子相邀,岂敢不从?

于是待过?了晌午,苏怀瑾便带着随行的小厮,坐上府里备好的马车入宫去了。

这比箭之处,便是御花园南侧一片极宽敞的空地,四?周用栏杆围起,两侧搭着木棚,下面摆着桌案和软垫,以供休息之用。

苏怀瑾到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太子承均和李端宁坐在正前方的一张梨花木宽案前头。

李端宁也来了?

她一个娇贵公主,怎么会对箭术感兴趣?

目光落在一旁正与李端宁说笑的李承均身上,他心下一紧,说不定是李承均特意将她叫过来的。

苏怀瑾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虽然不知道李承均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既来之则安之,先?静观其变就是了。

那边李承均见人已到的差不多了,便宣布比试开始,听得太子发话,立刻便有人拥上前去,跃跃欲试地从侍卫手中取过弓箭。

那排箭靶立于百步之外,若要射中靶心,还是需要几分功夫的。

倒也有几位身手极好的,一箭便射中了靶心,可李承均脸上的神色却始终淡淡的,从头至尾也并未出言称赞,只是吩咐侍卫将赏赐分了下去。

眼瞧着大多数人都已经上场比试过?了,苏怀瑾便也站起身来,想着胡乱去射上一箭,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

谁知他刚起身,便听李承均凉凉地说了句:“听闻苏小公子师从史将军,定是学了一身好本事,这箭术嘛,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了。”

苏怀瑾闻言,只得转过身来,朝李承均行?了一礼,淡淡答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苏小公子箭术高超,这寻常的比试自是无趣,不如……让本太子看个新鲜的。”

说着,他却并未看向苏怀瑾,而是转头看着李端宁,眸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神色,“皇姐,你想不想看?”

“自然想看。”李端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苏怀瑾一眼,见他立于旷地之中,身形挺拔,一身玉色罗衣,更是衬得他的面容清俊非常。

她竟是有些看红了脸,早把之前的不快之事抛在了脑后,心想:只听闻他作得一手好诗,不想还擅箭术,当真是文武双全,也不枉我如此中意他。

而李承均坐在她身侧,心里打的又是另一副算盘。

他冷眼看着站在底下的苏怀瑾,心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那日竟敢顶撞本太子……今日本太子便要叫你当众出丑,以解心头之恨,也好让皇姐看看,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心里虽是这般想,但?李承均脸上仍是挂着亲和的微笑,见李端宁答允,便唤过一旁的侍卫低语了几句。那侍卫领了命,不多时便从御花园中折了一枝开的正艳的月季回来,又扯过一个侍立在李端宁身后的小宫女,拉着她走到了箭靶前头。

苏怀瑾皱眉看着,这李承均到底要做什么?

却见那侍卫冷着脸与那小宫女说了一番话,又将花枝塞进她手中,便转身回到了李承均身旁。那小宫女似乎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捧着手中花枝,踌躇了许久才哆嗦着将花枝叼在口中。

李承均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苏怀瑾说道:“寻常的箭靶自是无趣,本太子便想着以活人为靶。苏公子若能一箭将那花射下来,本太子便赏你白银百两,若射不下来……”

说到这儿,他却故意止住了话,没有再说下去。

李端宁听了,亦觉得十分有趣,竟拍手叫好道:“这个好,还是你脑子灵光,总能想到些有趣的法子。”

瞧两人这模样,竟是半点也没把这小宫女的性命放在心上。

苏怀瑾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弓箭,拧眉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宫女。

她哆嗦着身子立在箭靶前头,口中含着那枝月季,硕大的花朵就横在她脸边不远处,在风中微微晃着。

一旦他失手……

那宫女轻则容貌尽毁,重则伤及性命。

苏怀瑾微微抬头,余光瞥见李承均幸灾乐祸的笑?容,终于明白了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太子殿下这是报那日杏花楼之仇来了。

今日他若失手,在众人面前出丑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这伤害长公主手下宫女的罪名,他是承受不起的。

苏怀瑾掂了掂手中弓箭,他虽跟着史漠学过箭术,却不甚精湛,能射中靶心已是勉强,更别提这宫女口中含着的花枝了。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得挽弓搭箭,把心一横,心想:如今只能全凭天意了。

谁知他刚将手中的箭搭在弦上,耳畔便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

苏怀瑾心中一凛,迅速侧过身子,却见不知从哪儿射过?来一枝雕翎箭,直直地朝那宫女而去。

箭过之处,那朵月季应声而落,粉红的花瓣在风中散开,簌簌铺在那宫女脚边。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是立刻便跌坐在了地上。

苏怀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去寻那射箭之人。

却见身后正站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姿英挺,一看便知是习武出身,皮肤虽有些黝黑,却衬出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正气来。他轻巧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将手中弓箭搁在一旁,朝李承均和李端宁行?了一礼道:“方才本想着试试这新制的弓好不好用,却不小心将箭射了出去,还请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恕罪。”

李端宁正在兴头上,还等着看苏怀瑾一展身手呢,却被这少年横插一脚,顿时怒火中烧,瞪着他道:“沈鹤,你别太放肆!太子殿下要看苏小公子射箭,你捣什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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