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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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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瑶手中捧着那只小小的锦盒,低着头跟在那侍卫身后,小心翼翼地步入春明殿中。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每往前走一步,那目光便又重了几分。

这是微瑶第一次入宫,天子威仪之下,心中自是万分忐忑与惶恐。

她心里?算着步子,缓缓地寻了个适宜的时机停下,在殿中冰冷的地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那龙凤台上的尊贵之人行礼:“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贵妃。”

“起来吧。”

“谢陛下。”微瑶按着苏豫曾叮嘱过的礼数站起身来,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走至龙凤台前,将?手中锦盒呈了上去:“这是南侯府送给贵妃的贺礼,请贵妃笑纳。”

皇贵妃伸手接过,却是不动声色地搁在了一旁,不及她抬头便吩咐道:“南侯府有?心了。本宫收下了,你且退下吧。”

她这话说的急,微瑶只觉得她似乎是盼着自己早些退下,便徐徐退了下去,又走至苏怀瑾身旁,侍立在侧。

苏怀瑾自是有满腹的话想要问她,可现下不便开口,只得暂且忍着,又抬眸望向端坐在龙凤台前的皇帝。

皇帝见皇贵妃迅速将?那锦盒收在一旁,却是有些不悦,也不吩咐宫女去取,竟是直接伸手就将那锦盒拿了过来。

天子仪态,自是要端庄万分,一举一动皆要仔细拘束,他这般举止,倒是有些失态了。

他不顾一旁皇贵妃的阻拦,伸手便将那锦盒砰的一声打开来,冷声道:“南侯府送的东西,想必定是稀罕物件,不如让朕也看看!”

待那锦盒打开时,里?头却并非什么稀罕之物,而?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簪花玉钗。

皇贵妃本是一脸惊惧之色,见了这玉钗,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轻舒一口气道:“陛下,不过是一支玉钗罢了。”

皇帝似乎是不放心什么似的,又将?那玉簪拿在手中反反复复地看了好些遍,才?将?它搁回锦盒中,闷闷道:“这样的便宜物件也敢拿得出手,日后朕定要好好责罚这个苏豫。”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皇帝却是没再提及此事,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与众人言笑宴宴,把酒言欢。

只是方才这么闹了一通,众人哪还有?心思享宴会之乐,一个个都是如履薄冰地坐在原地,生怕皇帝不知何时又动起怒来。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皇帝便携皇贵妃从后殿离开,其余众人也都各自散去。

宫青煜这才?长舒一口气,一面朝殿外走,一面替苏怀瑾捏了一把汗道:“还好微瑶姑娘来的及时,不然陛下若真的追究起来,谁也帮不了你。”

说着,他便朝微瑶笑了笑,“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那日替我挑选首饰。后来我想着,还是玉做的东西好,质朴又大方,便挑了一支琉璃翠玉钗送与我姑姑。待我下次入宫,便去问问我姑姑,可还喜欢。”

“入宫?”微瑶有些茫然地看着宫青煜,忽而想起今日是皇贵妃生辰,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连成了线,连忙问道:“公子的姑姑……莫不是皇贵妃?”

“正是。”

微瑶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宫青煜一定要挑个贵重的,若是送些寻常的金银首饰,定是衬不起这皇贵妃的身份的。

而?这话落在苏怀瑾耳中,却又是另一层意思:原来他那日挑选的礼物,当真不是送给微瑶的?

复又想起那日自己逼问微瑶时的样子,更是一阵愧悔,自己向来是沉得住气的,那日也不知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地便朝她发了火。

思及此处,他便转过头去看着微瑶,道歉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余光瞥见宫青煜还站在一旁,便生生地咽了回去,开口却是问她:“你怎么来了?”

“侯爷吩咐奴婢来的。”微瑶似乎是避讳着宫青煜在旁,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没再说下去。

苏怀瑾看在眼里,知她是不愿此事被旁人知晓,便也没再追问。

待出了宫门,宫青煜迎面碰上了几个国子监的同僚,便约着一同去杏花楼吃酒去了。而?微瑶则跟着苏怀瑾上了马车,往南侯府的方向而?去。

微瑶本是坐在外头,与车夫说着闲话,身后的帘子却被轻轻地掀开,里?头传出苏怀瑾低沉的声音:“进来。”

犹豫了片刻,微瑶只得转过身,探头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苏怀瑾却不答话,只将帘子又掀开了几分,“进来说话。”

见他这般执拗,微瑶也只得俯身进了帘子里?头。马车里?的空间十分狭小,她弓着腰,一时间不知是该坐还是该跪,若是坐……只能是坐在公子身旁。

她踌躇了片刻,轻轻提起裙角,正欲在苏怀瑾脚边跪下,眼前却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扶住了她的双臂。

苏怀瑾的手温热而有?力,只在她的臂上停留了一瞬,便轻柔地捉住了她的右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而?后他便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手,轻声问道:“今日是爹爹让你来的?”

“……是。”

微瑶的心不知为何跳的厉害,因而?有?些失神,怔了半晌才?小声说道:“今日公子一出门,侯爷便唤奴婢去了正厅,将?南侯府的信牌给了奴婢,叫奴婢入宫去。奴婢便按着侯爷吩咐,拿着信牌入了宫门,到了春明殿外?又向那门口侍卫使了些银子,他便准许奴婢在殿门外候着。”

听到此处,苏怀瑾淡淡皱眉道:“所?以,爹爹吩咐你,若是陛下追究起备礼之事,你便入殿奉上锦盒。”

微瑶点点头,“侯爷吩咐,若是公子能将此事含糊过去,没有引得皇上注意,奴婢便不必进去。若是皇上问起,奴婢需立刻入殿替公子解围。”

苏怀瑾听着,却是愈发奇怪了,“爹爹若是担心皇上怪罪,一早儿备好礼物让我带着便是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这个……奴婢也不知。”微瑶轻轻抬起头来,“公子若想知道,待回了府,便去问问侯爷吧。”

……

而?此时宫内,方才那场盛筵余留的喧嚣慢慢散尽,只留下满宫墙的寂寥孤清。

明月宫里,华美精致的珠翠金钗铺满了长长的梨花案几,映出一室华光。

皇贵妃站在案几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了一支躺在案角的凤尾金步摇。

步摇叮当轻响,身后的侍女阿容缓缓地走至她的身侧,躬身将?手中锦盒递了过去:“娘娘过目。”

皇贵妃接过锦盒,却并未急着打开,抬眼问阿容:“皇上可有疑心什么?”

阿容摇摇头,“方才陛下虽然让李公公亲自看着那些奴才把娘娘的贺礼搬进了宫里,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为着保险起见,奴婢特意等李公公出了明月宫的门,才?将?这锦盒拿给娘娘。”

皇贵妃轻轻地点了下头,这才?将?锦盒的盖子打开。

她将里?头的簪花玉钗拿在手里?,轻轻地转了转,那朵玉刻的牡丹在微薄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纤细的指尖轻抚着玉上的纹路,顺着层层花瓣往根部挪去。

她的指尖忽而一滞,接着便两指捏住方才所?停之处,用力地一拧。

那朵玉刻牡丹应声转动,再轻轻一拔,这钗便成了两截,中间竟是空的!

皇贵妃却仿佛早已料到,她伸手取出中间藏着的字条,迅速展开,小小的一方纸上,只仓促写就一个极潦草的字:

“安”。

阿容在一旁瞧见,便欣慰地说道:“侯爷费了这般心思,原是为着告诉娘娘他如今安好。娘娘见了这字条,也可安心些。”

皇贵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快步走到燃着的香炉旁,将?手中字条丢了进去。

她弯下腰,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眉头却是慢慢地皱紧:“阿容……他虽已做的这般谨慎,但陛下多疑,心里?说不定仍是存着几分疑心。”

阿容道:“今日在殿上,陛下不是已经看过了这锦盒里?头的东西吗?再说,这玉钗朴素得很,想来陛下也不会疑心什么的。”

皇贵妃讥讽地一笑,眉眼间带了些许苍凉,“陛下若不疑心,也就不会把豫哥哥关在大狱里头整整九年了。”

她扶着桌案缓缓地站起身来,凝神望着香炉里?堆起的灰白,“我与豫哥哥本就清白,可陛下不信,这清白便也成了不清白。”

阿容见她面有愁容,便上前劝道:“娘娘宽心,陛下毕竟还念着侯爷昔日功劳,将?侯爷放了出来。如今侯爷又传信来说一切安好,娘娘且放心就是了。”

“只怕是我想放心,却放心不得啊。”

皇贵妃轻轻地拾起那两截玉钗,咔嚓一声便又拧回了原来模样,话中似有?无限叹惋:“豫哥哥此番,还是太心急了。”

阿容不解道:“为何?”

“他自是知晓陛下的心思,所?以今日这生辰之宴便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抱恙在府。只是,他不来,也不该让怀瑾来,更不该……送这份礼物。这锦盒一至,便在陛下心里?埋下了根,早晚要惹出风波来。”她抬手将?玉钗搁进锦盒中,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声:“阿容,方才那个‘安’字……并非是告诉我他如今安好。”

“怎会?”阿容惊诧道,“这纸上就写着一个安字,若非此意,还能是何意?”

“他是想,问我如今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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