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撞上苏怀瑾的眸子,如石子跌入一池清水,在他眼中漾开淡淡涟漪。
苏怀瑾似是有些忸怩,极快地别过头去,手却仍是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微瑶本来就没生他的气,见他这般神情?,忍不住微笑起来,柔声道:“奴婢没生气,奴婢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公子。”
她只是有些茫然,错综繁杂的思绪交织在心头,令她不知如何来回应公子的心意。
亦是回应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才一直躲着苏怀瑾。
苏怀瑾听得她说不生气了,立刻便欢喜了起来,“真的?你当真不生我的气了?”
“嗯。”微瑶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今晚会喂我喝药么?”他不依不饶地又将她的手腕攥紧了几分。
“啊?”微瑶没想到他竟还惦记着喂药之事,一时有些错愕,踌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今日这药是放凉了才端过来的,公子直接喝就好了。”
苏怀瑾正想再说几句,却听得卧房的门被砰砰地叩响了。
“奴婢去看看。”微瑶赶紧借此机会挣脱了他的手,快步走到了卧房门口。
已经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却见眼前的人竟是那日来送药的兰佩。
兰佩站在屋檐底下,朝她福了福身子,“奴婢是奉漱玉公主之命,来给苏小公子传个话。”
微瑶听了,便侧身将她让进屋内,“姑娘请。”
兰佩进了卧房,径直走到案几前头,朝苏怀瑾行了一礼道:“公子,公主说她有要事要告知公子,烦请公子明日一早进宫一趟。”
苏怀瑾皱眉道:“漱玉公主可有提及是何事?”
现如今,若非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再进宫去了。
兰佩微笑道:“公主只说是要紧事,还请公子务必入宫一趟。”
说着,她便从怀中取出一枚宫牌来,“这是漱玉公主的宫牌,有了这个,公子便可自由出入皇宫,无人敢拦公子。”
她把宫牌搁在案几上,又行了一礼,便徐徐退了出去。
“公子……要去吗?”微瑶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今日不过只入宫了一次,便已撞见这般凶险的情?状,可见这皇宫当真不是个祥和宁静之地。
苏怀瑾捏着那枚宫牌,想起那日在杏花楼时李漱玉对自己说的话,淡淡道:“她既说有要事,我入宫就是了。”
说着,他忽而又抬眼望向微瑶,“明日……你与我一同入宫去吧。”
“为何?”微瑶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苏怀瑾的唇角轻轻弯了弯,微微笑道:“因为,若是不带上你,我怕我一回府,便又寻不到你了。所以,得把你时时带在身边才是。”
微瑶的脸色立刻就红了几分,连忙低下头去,“公子惯会取笑奴婢。”
公子说话真是越发不正经了,许是跟煜公子在一块儿待久了,连说话都受了他的影响。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微瑶还是答应了陪苏怀瑾一同入宫去。
因为,她也想……时时伴在她的公子身边。
……
翌日。
微瑶早早地服侍苏怀瑾用过早膳,然后便随他一同入了宫。
苏怀瑾手上拿着李漱玉的宫牌,一路上自是通行无阻,又有宫女在前引路,很快便到了玉春殿门口。
“公主,苏小公子来了。”兰佩引着二人进了殿内,朝李漱玉禀了一声。
李漱玉从美人榻上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紫檀案几前,朝苏怀瑾微微笑道:“公子坐吧。我宫里的人少,公子不必拘束,只管随意就是了。”
“多?谢公主。”苏怀瑾先是朝她行了一礼,待她坐下之后,才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李漱玉拿起兰佩斟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时看见微瑶侍立在苏怀瑾身侧,不由得问道:“这个丫鬟,那日我曾见过的。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外?头的公子入宫的时候,都只会带几个随行的小厮,带贴身丫鬟入宫的,李漱玉还是头一次见。
苏怀瑾淡淡道:“我有旧疾在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有她在身边我也?能放心些。再说,公主上次不是也说过,她不是外人么?”
李漱玉闻言,轻轻笑了笑,“自然。公子信任之人,自然不是外人。”
苏怀瑾也懒得与她客套,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公主今日叫怀瑾前来,所为何事?”
李漱玉的指尖轻轻蹭着茶杯的边沿,目光却是落在苏怀瑾的脸上,“今日叫公子来,是为了告知公子一事。昨日,李端宁已向父皇求了旨意,要父皇为她赐婚。”
苏怀瑾蓦地皱紧了眉,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微瑶立在他身侧,心头亦是一阵颤抖:长公主已经求了陛下赐婚的圣旨了么?
李漱玉见他神色紧张,便轻笑道:“公子不必紧张。她虽开了口,但父皇并未答允,只说要再斟酌斟酌。”
苏怀瑾这才稍微放松了几分,只是眉头依然紧锁,看着李漱玉道:“想必公主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苏公子果然聪明。”李漱玉点了点头,“上次在杏花楼一别,公子便没再来找我,想必是公子对我所提之事仍有疑虑。只是如今,若公子再不下定决心,这婚事……怕是要成真了。”
她抬眼时极快地瞥了微瑶一眼,又道:“想必公子,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苏怀瑾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公主的意思是?”
李漱玉将面前的茶杯往一旁推了推,慢慢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轻如雪末,亦冷如坚冰:“与我联手,一同阻止这门婚事。”
苏怀瑾静静地看着李漱玉,她说此话时眼中带着极凌厉的恨意,话音落尽时那双眸子才又恢复了素日的清冷。
那恨意浓烈如火,仿佛要啃噬掉人的四?肢百骸,就连苏怀瑾也觉得脊梁骨泛上了丝丝凉意。
他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公子还在犹豫么?”李漱玉见他不语,便又继续说道:“公子只需知晓,此事于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只需从中各取所需便好,何乐而?不为呢?”
苏怀瑾思忖半晌,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方才出去的兰佩又急匆匆地跑进了殿内。
“公主,不好了!”兰佩神色焦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李漱玉面前,“方才明月宫里的宫女来报,说陛下突然去了皇贵妃宫里,还对娘娘发了好大的火……”
李漱玉蓦地站起身来,蹙眉道:“父皇好端端地,对母妃发火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兰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旁的苏怀瑾一眼,小声道:“听说,听说……陛下还派人去了南侯府,叫南侯爷即刻入宫,也?不知是所为何事。现在整个明月宫都是一片惶恐,公主,您要不要去看看?”
此话一出,苏怀瑾亦是心里一惊,怎么又和爹爹扯上了关系?
他脑中慢慢地浮现出昨日微瑶送上的那只锦盒,似乎是有点头绪了,想来定是和爹爹送上的礼物有关。
看来爹爹所言不假,这皇上还真是个疑心极重的。
李漱玉闻言,也?是有些惊诧,便对苏怀瑾道:“既如此,公子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苏怀瑾点了点头,“事关家父,自然要去看看。”
于是几人便匆匆忙忙地出了玉春殿,往明月宫的方向行去。
刚至寝殿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皇上重重的一声呵斥:“怎么寻了这么久还未找到,爱妃莫不是故意藏了起来吧?”
李漱玉心头一紧,连忙走了进去,也?顾不上行礼了,急急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皇帝见了她,神色倒是稍有缓和,抬眼瞥见跟在她身后的苏怀瑾,脸色却是阴郁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苏怀瑾沉静地朝皇帝行了一礼,“回陛下,怀瑾方才在公主那里与公主说话,听闻事关南侯府,便一同过来了。”
皇帝狠狠地一拂袖子,倒是懒得理他,只冷冷转过身去,看向正在内室里头翻找东西的阿容。
阿容整个人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才将那只锦盒寻了出来,连忙捧到皇帝跟前,低头呈上:“陛……陛下,奴婢找到了。”
皇帝冷冷地瞥了一旁的皇贵妃一眼,抬手便取出那锦盒中的玉钗拿在手里,冷声道:“事到如今,爱妃还想欺瞒朕吗?”
“臣妾问心无愧,从来不曾欺瞒陛下什?么。”
皇贵妃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仍是仪态端庄地站在一旁。
皇帝冷笑一声,伸手捏住那朵玉刻牡丹的根处,慢慢地说道:“苏豫借着这支空心玉钗传信于你,此事,爱妃难道没有欺瞒朕吗!”
说着,他指尖用力,便要去转动那朵牡丹。
苏怀瑾一动不动地盯着皇帝手中的玉钗,心里已是掀起了惊天骇浪:爹爹莫不是真的用了这玉钗传信于皇贵妃吧?
他看着神色平静的皇贵妃,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了,就算皇贵妃已经毁掉了其中藏着的信,可陛下那般多疑,只要发现这玉钗有异,便会如十二年前一般治爹爹的罪。
而?皇贵妃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无半点涟漪,心里却是万分狐疑。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玉钗上头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