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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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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微瑶捧着一件淡玉色水纹长衫,轻轻地递给坐在榻边的苏怀瑾,“今日要入宫面圣,公子穿这件吧,看着素净些。”

昨日傍晚,李公公特意来府上传了旨,要侯爷今日携子入宫面圣。

想必是沈大人的进言奏了效,所以陛下才唤了侯爷入宫吧。

苏怀瑾伸手接过,一面穿衣一面说道:“你与我一同?去吧,有?你跟着,我也?能安心些。”

“可是……”微瑶踌躇了一下,“以奴婢的身份,怕是入不得?殿内。”

苏怀瑾极利落地将衣衫穿好,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在殿外候着就好,有?你在我身后……我才能心安。”

微瑶躲开他的手低下头去,脸上却是泛起了浅浅笑意,小声道:“好。”

于是待他收拾妥当,微瑶便跟着他出了府门,与苏豫一同?往皇宫的方向去。

入了宫门,不?一时便行至了御书房门口,微瑶只得停下了步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怀瑾和苏豫走了进去。

她踮起脚尖,偷偷往里瞥了一眼,见皇贵妃和漱玉公主正坐在皇帝身侧,而宫盛则坐在底下摆着的梨花木椅上,几人都噤声不?言,气氛十分压抑。

“臣苏豫,携子怀瑾,拜见陛下。”

纵然苏豫右腿有疾,但他仍强撑着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

苏怀瑾也跟着在他身侧跪下,伏身叩拜。

“平身吧。”皇帝看见苏豫,微微皱了皱眉,摆手道:“赐座。”

“多谢陛下。”

苏怀瑾和苏豫刚坐下,就听皇上沉声吩咐道:“来人,带素雪上来。”

宫盛听得素雪的名字,眉心猛地一跳,他本以为陛下今日传召自己不?过是为着讨论些国事,谁知一进门便看见皇贵妃和漱玉公主也?在,当时他心中便觉不?妙,如?今陛下又命人带素雪上来,莫非……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旁的苏豫一眼,而苏豫却只是面容冷淡地坐着,直到李公公带着那个名叫素雪的宫女进来,脸上才稍微有了几分神?情的变化。

素雪战战兢兢地在皇帝面前跪下,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颤声道:“奴……奴婢素雪,拜见陛下。”

“你且抬起头来说话。”皇帝声音冷寂,“今日朕叫你来,是为了问一桩十二年前的旧事。”

他慢慢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似乎要离素雪近些,“十二年前,你是否与人勾结,偷换了南侯爷木盒中送给皇贵妃的礼物?”

素雪跪在皇帝脚下,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极寒的威严压着,使她抬不起头来,只颤抖着说道:“奴……奴婢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皇贵妃冷冷地看了素雪一眼,淡淡道:“如?今陛下在这里,孰轻孰重,你该是分得?清的吧?”

素雪神色惶恐,飞快地瞥了宫盛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奴……奴婢真的不?知。”

苏怀瑾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拢袖起身道:“姑娘若不肯说,那便请素梅姑娘进殿一同?对质吧。”

“素梅?”素雪惊慌地抬起头来,眼神涣散,“素梅怎么还在宫里?”

皇帝见她这般慌乱,心知此事定是有蹊跷了,便重重一拍桌案,冷了脸色道:“天子面前,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素雪面色惨白如纸,身子伏在地上,小声道:“奴……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宫盛见她松了口,脸上的神?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本以为他让素雪进了淑蕙宫,便再无后顾之忧,谁曾想陛下竟然会下旨放素雪出来。

素雪小心翼翼地看了宫盛一眼,死死地攥住衣摆,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是……是丞相让奴婢这么做的。他一早就借着看望皇贵妃的由头去了明月宫,只等奴婢拿着礼物过来,他便借机将备好的同?心结换进去。待奴婢进了殿内,再寻个由头将那盒子碰掉,露出同心结,一切便水到渠成。”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陛下,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奴婢母亲病重,若不是丞相肯出手救济,怕是早已死在榻上,为了母亲,奴婢只能听丞相的……丞相说,事成之后,奴婢只需自请去淑蕙宫守宫,便可一生安稳,不?会有?人寻到奴婢头上,谁知……”

素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听不清言语,只余低低的啜泣。

皇帝冷着脸看向了宫盛,沉声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宫盛自知此时分辩已是无用,便径直起身,朝皇帝行礼道:“此事确是臣所为。”

他承认的干脆,脸上亦无半分愧色,倒让皇帝吃了一惊。

皇贵妃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宫盛,喃喃道:“哥哥,你为何要这般陷害侯爷和我?你不?顾着侯爷也罢,我终归是你亲妹妹啊!”

宫盛却是冷冷一笑:“同?父异母,算不?得?亲妹。”

他这话说的凉薄,如?一盆凉水从皇贵妃头上兜头泼下,她心里立刻便凉透了。

宫盛却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本也没想着牵连到你,可苏豫这人行事谨慎,除了你竟是一点儿把柄也?找不到,所以,我只能从你这儿下手了。”

皇贵妃的神?情慢慢变得凄楚,若非身后的阿容扶着,怕是早已倒在了椅子上,她双目微红,死死地扒着椅子的扶手,“你就从未想过我的境地吗?若非陛下不?忍,我怕是早已被打入冷宫了!”

宫盛忽而嘲讽一笑,看着她道:“皇贵妃也?未必就没做什么亏心之事。纵然此事是我所为,那二十二年前长华寺之事,可是皇贵妃和侯爷自己的事儿吧?”

皇帝本来神色有所缓和,听他提起此事,脸色立刻又冷了下来,眉宇间阴云密布,叫人看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苏怀瑾闻言,更是心里一惊,本以为此事若能解释清楚,便可还爹爹清白,谁曾想怎么半路又冒出一档子事来?

苏豫却是面容沉静地站起身来,朝皇帝说道:“陛下,长华寺之事,臣早已与陛下解释过。那日皇贵妃上山祈福,臣恰巧也?在寺中,下山时正遇大雨,山路难行,臣担心皇贵妃安全便一路护送,谁知那雨竟越下越大,行至半山腰时那山路已是行不?得?了,臣这才在附近寻了个山中人家让皇贵妃先歇息。”

皇帝皱眉,声音里带着极重的怒气,“那你为何要与皇贵妃同?处一室,还共度了一夜?你明知她是天子的女人,却敢这般行事,又将朕置于何地!”

苏豫道:“陛下,那半山腰处本就少有?人家,能寻得?一间房已是万幸,且臣并未与皇贵妃同?处一室,只是和衣睡在外间。”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番说辞,朕会信么?”

说着,他缓缓地倾了倾身子,盯着苏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你未曾碰过皇贵妃,那为何……皇贵妃一回宫,便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

皇贵妃淡淡开口道:“陛下,臣妾早已说过,臣妾的身孕在出宫祈福前便有了,并非是那日回来才验出。”

“哦?那为何之前不?肯告知于朕?”皇帝声音冷寂,显然是并未相信她的话。

皇贵妃却并不?慌张,只缓缓道:“那时臣妾本想传召给臣妾诊脉的裴太医来,向陛下澄清此事,谁知派人去寻时却说裴太医已辞官回乡,当时臣妾还以为是巧合,如?今想来……倒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说着,她忽而慢慢地笑了起来,转头吩咐阿容,“去把裴太医带上来吧。”

宫盛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她竟然连裴太医都寻到了?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妹妹,多年深宫,倒也?有?些手段在身上,今日更是做足了准备。

裴太医踉踉跄跄地进了御书房,见着皇帝便扑通一声跪倒,哆哆嗦嗦地道:“陛……陛下,臣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臣私下收受贿金之事,被丞相抓住了把柄在手上,所以才不?得?不?听命于他……丞相许诺,事成之后给臣一座京郊私宅,黄金千两,让臣去京郊躲着养老,臣思来想去,最……最后还是答应了。”

皇帝听了这话气的不?轻,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拿着朕的俸禄,却做这等欺瞒朕之事,朕早该割了你们的头!”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下来,又道:“那你且说说,皇贵妃的身孕究竟是何时才有?的?”

裴太医忙道:“皇贵妃身孕,在出宫祈福前三天便有?了,所以娘娘才想着去长华寺为腹中孩子祈福。娘娘不?告知陛下此事,是想着给陛下一个惊喜,谁曾想竟出了那样的事。且恕微臣直言,娘娘之所以产下死胎……怕也?是因为孕中心气郁结之故。”

“丞相,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宫盛一眼,事到如今,想来他也?是没什么可分辩的了。

宫盛淡然撩起长袍,缓缓在皇帝面前跪下,“臣认罪。”

只是认罪,心里却丝毫不悔。

本以为过了这许多年,他已渐渐放下了那桩过往,可听见春桃唱起那支《步步桥》时,他的心又生生地痛了起来。

他初见娇娇时,她口中便哼着这支缠绵婉转的小曲儿。

那样天真纯澈的少女,用那样一双清透的眸子看着他,用那样清软的声音对他说:“这曲儿叫《步步桥》,蓁蓁姐姐教?我的,好听吗?”

所谓情动,大抵不过如?此。

所以他不?后悔,不?后悔搭上这许多,只为了给她报仇。

皇帝长叹一声,有?些疲累地往后靠了靠,抬手唤过一旁的李公公:“传旨下去,丞相宫盛,构陷忠臣,即日起革去丞相一职,回府养老吧。”

毕竟宫盛尽心尽力地辅佐了自己许多年,若是罚的重了,难免让老臣寒心。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苏豫,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是朕误会你了。传朕旨意,南侯爷苏豫,复安定将军之封号,重掌虎符,回朝中任职。”

苏豫淡然叩首道:“陛下,臣已年老,且右腿有疾,恐不?能再胜任此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也?好。”他都这般说了,皇帝也?不?好强求,便把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苏怀瑾身上,“既如此,那就让怀瑾继承你侯爷之位,封安国将军,替你执掌虎符吧。”

“多谢陛下。”

苏怀瑾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只规规矩矩地谢过恩,便又回到椅子上坐下。

传完了旨意,皇帝的目光这才柔和了几分,转头看向身侧的皇贵妃,柔声安慰道:“爱妃,这些年……是朕亏待了你,往后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皇贵妃却淡淡说道:“陛下不?必补偿臣妾,这么多年,臣妾早已习惯了。陛下若要补偿,还是好好补偿侯爷吧。”

皇帝为难地看了苏豫一眼,他自然也是想好好补偿苏豫的,只是如今他已年老,且又不?愿插手朝政,除了赏些金银,还能怎么补偿?

他的目光转了转,落在一旁的苏怀瑾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把恩惠,都给他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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