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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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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王子腾得了金陵急信回报,勃然大怒。以为郝家是想趁元春离京、没人对峙的空挡,欺哄他这个堂堂京营节度使、强骗婚事。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遮掩名姓放了些话出去。

说,京中有位书生,虽与权贵也扯上了点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眷,举家父兄皆闲职小官。此人不好生读书考功名,日夜巴望着能攀附个公侯府邸的小姐做姑爷。偏他相中的那侯府上独有一位小姐业已长成,正在议一门好亲。兼两家门第悬殊得厉害,侯府便婉拒了他。不曾想这厮不死心,趁小姐因故离京之际前往拜见小姐的舅父。乃胡编乱造说,自己在佛寺进香时偶遇小姐与贴身丫鬟迷路、给小姐指点路径、二人一见钟情,求舅父成全。殊不知这位舅父是个谨慎之人,连夜打发快马去寻外甥女对质。才知道那事纯属子虚乌有,小姐连压根不曾迷过路、更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人。

这便是寻常人家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了。深宅小姐,偶尔出门皆不会少带着丫鬟婆子,哪能随意迷路纵然迷路也轮不到外人指点。一家有女百家求。外头没头没脑的求亲之人侯爷和夫人岂能悉数告诉小姐倘若寻常书生随意扯个谎便能骗来侯门千金为妻,天下岂非早已乱套

此事转眼便成了京中的笑话。公侯府邸上离京在外、且其余姊妹皆尚未长成的,掐手指头算过去唯有贾元春了。再说,那回在太后跟前,三品以上的诰命皆知贾大姑娘正议着外省的好亲事。王家贾家籍贯都在金陵,元春又忽然离京回乡祭祖,众人纷纷猜测她议的亲事纵不在金陵也必在金陵左近、这趟是去见婆家人的。为着提防郝四,元春进进出出皆带着许多丫鬟婆子,满京的太太奶奶小姐明明白白看在眼里。虽不知道那书生是谁,想使这般下三滥、无中生有的法子骗娶国公府上的嫡小姐,未免好笑。

王家有快马、别家也有。消息没多久便传入金陵。孙家忽然放出话来,说孙溧他爹已替他相中了亲事。薛蟠闻讯险些让一口茶水给噎着了。

乃笑呵呵跑去小西院与徽姨等人商议。他拍手道“看来李太后是认定了舅舅替元丫头议的亲事是孙溧,也顾不得遮掩她跟皇帝联手之事,从皇帝或是皇后那条线给孙家发了信号。”

小朱瞥着他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朋友,要知道,咱们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跟孙溧那厮结亲。”薛蟠挤挤眼,“而且,像郝家这样的行事风格,非得跟他们撕破脸不可,不然没完没了。起先假扮给李太后留颜面的模样忍上一回,加上这事儿正好就坡下驴揭开盖子。”

徽姨皱眉道“若如此,对贾姑娘的名声也不好,日后亲事便愈发难议了。”

薛蟠摆手“经历这么一回大难,虽没看出她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显见已经不合适再嫁入高门大户了。上有婆母下有妯娌的人家哪儿吃的消。举着受害者剧本,正好可以避开她父母和史太君那三对长在额头上的眼睛。”

徽姨迟疑片刻叹道“倒也罢了。”

遂打发快马进京。

得信后,王子腾夫人郭氏随即当面给了郝二太太没脸。闲人口中,那书生攀扯侯府的故事又有后续。小姐原本将要议定的亲事,因婆家一位长辈听了外头的闲话信以为真,竟没成两日后干脆明言那书生便是郝四。他自己的名字、家中父兄做什么官儿,悉数被人街头巷尾如数家珍一般掰手指头列出来,清清楚楚毫无错误。

此事须臾传遍京城。不论太太奶奶皆极怜悯贾元春,郝家霎时门庭冷落、没人肯往来。早先有几位老爷瞧上了郝四的人物儿、盘算着招他做女婿,如今竟再不想了。郝四这颗郝家最灵活的棋子眼看就要成死棋。

因王夫人身子依然不大好、贾母又新近让贾赦给气病了,且她二人瞧着皆不像知道底细的,李太后赶忙召见郭氏。

郭氏并不知道内情,以为元春是因郝四险些替她挡刀之事吓跑的。遂哭着取出了那封信,向太后叩头道“我们孩子原本议的亲事委实如太后所猜,便是孙家大爷。她上金陵去祭祖,也是为了预备着过两个月替孙家老太太贺寿。谁知孙家忽然就”郭氏垂下泪来,“我们孩子何等冤枉。”

李太后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又将那信细细的从头读了一回。“如此说来,哀家倒是欠了贾大姑娘一位姑爷了。”

郭氏忙说“多谢太后。不过,我们孩子因祸得福,如今已另得了一门好亲事。”

李太后皱眉“哦是哪家”

郭氏一咬牙,硬着头皮瞎掰道“是孩子的姑父、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大人做的媒。姑爷乃林大人本贯姑苏人氏,祖上也曾做过官。那孩子敦厚老实,家中也颇有根基。林大人是她姑父,已替她瞧过了,极满意。”

李太后怔了片刻,叹道“若如此还罢了。等她出阁子,哀家送她一份嫁妆。”

郭氏叩头“谢太后。”乃流着冷汗强装淡定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有匹快马打着军旗走官道跑向江南。黄昏关城门前,另有一匹快马也奔向江南,只是没有军旗。

第二匹快马跑出永定门之际,金陵莫愁湖上正热闹着。

吴逊太太郝氏这两年与薛家多有生意往来。平素她皆打发管事出面的;因做一单大买卖,她竟亲自跑了一趟金陵。薛蟠知道郝四住在昆明池左近,特请她到莫愁遐思坐去。郝氏扮作全然不知道她族弟所为的模样,没事人一般与薛家讨价还价。偏她话也清楚、理也公道。若非薛家这边的主力是薛二叔,单凭薛蟠八成不是她对手。薛蟠感慨道“吴太太这样的女子岂止不让须眉,须眉都要被你碾压成渣了。”郝氏扬眉一笑。

虽说早已是老生意伙伴了,薛蟠却是头一回见这位郝氏本尊,心下疑惑。李太后既然能做淑妃,容貌定然不俗。景田候府那位,能在徽姨跟前争宠,纵比不上她也差不了太多。这位郝二姑奶奶却相貌平平,至少算不上美人。

回府后,他将疑惑告诉了徽姨。徽姨这些日子只在府中养着,自在得很,已胖了一圈儿。吃罢一颗菱角,拿帕子擦了擦手,她悠哉道“一样米养百养人。满目皆美必是挑选出来的。”薛蟠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因为那两位表妹都是为了给贾琏当二房才来的金陵。郝家替吴逊预备的都不是美人,给贾琏的这个配置就太奢侈了。

次日,两家接着谈判。吴太太与薛二叔主斗,薛蟠主插科打诨调节气氛。一时谈累了,几个人喝茶吃点心。外头有人送上了一盘新鲜剥好的菱角肉,道“这是才刚从湖上采的,给东家和客人尝尝鲜。”

吴太太笑道“费心了。”乃尝了一颗,连声赞道,“好生清香。”又道,“改明儿坐着船在湖上飘着,现采现吃才好呢。我小的时候最喜欢飘在大湖上玩耍。船从荷叶当中穿过,随手一抓便是莲蓬。这会子莲子已老了。早个把月,那莲子还嫩生生甜滋滋的,不止香甜、而且有趣。”

薛蟠也笑道“说得我都心痒了。要不咱们把免战牌挂起来,明儿休战一日,到湖上玩儿去。”

“如此甚得我心。”吴太太道,“听闻薛大爷家中还有几个弟妹,不若一并带来玩耍。”

薛蟠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忙笑若春风“好啊就依郝女士的主意。”呵呵,贫僧且瞧瞧你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次日,两条大画舫飘上莫愁湖。一条上是薛家叔侄俩陪着吴太太,另一条是小男子汉薛蝌陪着姐姐妹妹。两条船痛痛快快玩了一整个下午,日落时分才恋恋不舍回到岸边。

薛宝钗提着裙子蹬蹬蹬跑下船,又蹬蹬蹬跑上叔父哥哥的船,拉了拉薛二叔的衣袖“二叔我们方才想起一件事。”

薛二叔含笑道“何事”

“今儿单我们玩儿,茵娘姐姐和元姐姐都没来,似有些失礼。”薛宝钗一本正经道,“改明儿也该带她们来才是。”

薛蟠捏捏她的腮帮子“你们三个顺便陪她们一道来,对不对”

“对啊”宝钗理直气壮道,“不然呢你们俩都有正经事要忙么。唯有我们替你们分忧了。我们怎么这么懂事啊真真难得。”

薛二叔似笑非笑瞧着薛蟠。薛蟠摊手“关我什么事脸皮厚是祖传的。”

遂定下过两日再次游湖,带茵娘元春一道。

回去之后才知道,今儿湖上虽平安无事,湖下却别有一番热闹。法静张子非其实都在薛蝌他们船上;想到对方是皇帝的人,薛蟠干脆烦请徽姨帮忙负责水下安保。那位十六没动声色的抓到了整整四只“水鬼”,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审问便悉数咬毒自尽了。十六甚为懊恼,特托薛宝钗跑到吴太太跟前去下钩子。薛蟠得知时十六已走了。那位兄台想着,吴太太少不得要同郝四商议,便赶去了昆明湖畔那小客栈。

待到十六回府已过三更。为了等他,薛蟠与小朱打西洋扑克消磨困意。徽姨在旁见了觉得有趣,凑过去要学。薛蟠遂干脆把法静喊过来,教他们打拖拉机。十六进门时,正看见他家高贵典雅的郡主娘娘怒不可遏,手抓一把纸牌、隔着茶几朝对面法静大师的光脑门子上连敲数下,还骂“笨不死你”,呆住了。

十六今儿在小客栈竟瞧了宗热闹。晚饭过后,郝氏便过去同族弟议事了。先是纳罕那四个人怎么好端端的失踪了,又商议过两日怎么能确保万无一失、凿开薛家的船,郝四怎么出手救薛家的小爷小姐,尤其是怎么救下贾大姑娘。救了人之后怎么说怎么做。

薛蟠听了他们商议的台词鄙夷道“单凭这么些假大空的话就想哄骗走一个大姑娘”

徽姨抬目瞧了瞧他,叹道“谁能料到贾姑娘能有你这么一个表兄赔罪也赔了、誓也起了、不纳妾也抢先提了、家底儿也亮了。到时候再掉上一筐子眼泪。若非之前你那些安排,这些足够了。”

薛蟠皱眉“不至于吧。女孩子也太好骗了。”

徽姨似悲似叹“十七八岁的年龄最信诺的。”

“额也是。阅历只有那么多。”薛蟠有些心虚朝小朱望去;果然小朱瞪了他一眼。

不曾想方才十六听到的不止这些。郝氏走后,卖身葬父的那位竟跟郝四睡了,而且妖精打架闹腾得挺欢脱。扮作丫鬟的那位还有些嫉妒,立在上风处阴阳怪气的说了半日的风凉话。

众人大为惊讶,薛蟠吹了声口哨。正欲说笑,抬头看见十六面无表情坐在堂前,脑中猛然起了个念头,拍案而起。众人都看着他。薛蟠指着十六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十六和吴太太有些相似”

大伙儿一愣。法静先道“阿弥陀佛,师侄你什么时候瞎的这两位”

“不是,我指的不是容貌。”薛蟠打断道,“是是味道。气场。感觉。你们细琢磨琢磨。他们的五官其实都长得不错,合在一起本该比现在更显眼些。明白我的意思么就是强行平平无奇额不对,应该是修炼出来的平平无奇。”他脑洞越来越大,思路也越来越流畅。“那两位表妹,一个卖身葬父、一个扮作丫鬟。那丫鬟竟然还由她表姐亲送去陪客人睡觉就算没有感情我跟元表妹其实也没什么感情,但看她出事我还是会难受。吴太太是一位有尊严的骄傲女性,怎么做得出来那事作践表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作践她自己。还有裘二叔家那个二房,淑妃娘娘嫡亲的侄女,竟然给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当二房她们自己都没有尊严的么会不会,”他扫了眼屋中众人,“郝家的姑奶奶也好、小姐也好、表小姐也好就如徽姨所言,满目皆美必是挑选出来的。”

徽姨皱眉道“依着你的意思,她们不是亲生的”

薛蟠点头“我怀疑她们都是收养的。徽姨,裘二叔那个二房,可能正因为她成功嫁入景田候府,然后才成为了郝大姑奶奶。不然她可能就是个寻常的女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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