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自然不想拆散亲家关系。
“无论这事是真是假,都要丢尽两家的颜面。我看玉林对此毫不介意,还颇为维护她的夫郎,那不如依她这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以后照样是和睦的两家人。”
她这么想了想,面上也很和蔼,向着秀英道:
“秀英啊,你也别太过于介意。这都是别人的错处,怎么能怪到咱们自家人身上来?以后,只要你和玉林互相作伴,琴瑟和鸣,也不枉我们两家长辈的苦心。”
王夫人在家,就是个甩手掌柜,指指大方向而已,具体的事务都是交给王安人来打理。王安人虽然会管家,但他出身平民,大字不识几个,母女两个就在情书这件事上轻轻瞒过了他。
所以听了这话,王安人只以为是常规的训诫晚辈而已。随即喜笑颜开,走过来携了秀英的手,道:“女婿大郎,老头子带你在家里走一走,好熟悉熟悉路径格。”
“是,公公。”
“好格好格,家里么,勿要这许多道理啦。”
王安人带着管事、春香,把秀英带出了正堂,在家里各院落中游览一番。
王家院落并不大,比起李家的精雕细刻,多了些随意的兴致。王安人说说笑笑,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对秀英十分亲热。每到一处,都唤来仆从们给少郎君行礼,秀英便按规矩发下红包行赏。
新人进门,迎上来的尽是笑脸。秀英四处转了转,散了散心,才解脱了方才的煎熬心境,唇边带了一丝笑影。
回想今天清早,事发突然,他又解释不清。虽然见妻主不嫌,婆母不怪,但两人言下都没有撇清他,却是个“以观后效”的意思,他还以为在王家不好融入。这一趟游览,见了公公作风颇为诙谐,家中气氛也好,这才对王安人充满感激。
一老一少巡过一遍家里,王安人又留秀英吃了午饭。顾影和王夫人作陪,看王安人得意地夸着女婿的品貌,也是连声附和,一家子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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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顾影虽然不再提那书信的事,可三天两头指定要戴那枚“定情”的碧玉簪,好似十分中意的样子。
在秀英的眼里,整日都是碧绿的云影,和那粉白带笑的脸颊。两下交织,心中更是说不出冷暖如何,只觉得面对她时,愧疚、钟爱、敬畏之情交杂。
于是,顾影有事,秀英必应,更添了额外的殷勤照料,把自己的性子压制得温顺异常。很多时候,不待顾影开口,秀英就做出了十二分的周到,对她可以说是娇惯之极。
王安人看得久了,还笑他:“我格心肝,侬勿要辛苦啦,也好歇息哉。”秀英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敢明说?
王安人想想就觉得满心期待,便问:“女婿大郎哇,到底啥个晨光,肯叫老头子抱个孙囡啦?”
秀英只羞得低下头去,小声应道:“公公不要取笑嘛……”
“哦哟!啥人格取笑我的心肝来!女婿大郎哇,人说先开花,后结子,侬个小妻夫和和睦睦哉,好早早格准备啦!”
“公公……”秀英满脸绯红,“官人她将要应考,还没有感孕的打算,所以……”
王安人顿时懂了:“读书上进么,倒是蛮要紧格?”
秀英点点头:“嗯。官人道,待她有了功名,前程稳妥之时,再准备后嗣之事。”
王安人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看小妻夫对将来的计划心中有数了,他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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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一个月来,家中一切安好。
顾影在书房中温习,王安人打理家事,秀英不常出院子,只打理小两口的日常家务。不知不觉中,并没有细数日期,直到李安人差人送来了书信。
“女婿大郎啊,侬阿爹有书信来哉。”
王安人收了信,就亲自过来,送到书房。
只见顾影正拿笔杆压在下巴上,苦思手中这文章该从何处破题,秀英持着水丞,帮她调墨,偶尔往她手中纸条上看一眼。
好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姿态。
王安人递过书信,秀英还推脱了句:“公公,我的信件,理该由官人拆看才是。”
“你就看看吧。”顾影随口一句,笔杆轻摇,写得头也不抬的,“待会和我说就好了。”
秀英应了一声,从王安人手里接过信来读。
“公公,原是我们妻夫忘了,今日是女婿满月回门的日子,我父亲见我们此时还未去,就送信来问。”
“啊呀!这事情可不好忘哉!阿林啊,侬快准备准备,陪女婿大郎回娘家去,啊。”
顾影脸带不解,立起身来:“回门?今天?”
随即想了想,算了算,自己失笑:“唉,可不就是今天!原是我记岔了,还以为有几天,依然不紧不慢的呢。”
王安人急忙帮着张罗,吩咐了外院的仆从备下车马,又亲自拿了钥匙,带着春香和内院伺候的人手,去库房拿早就备好的礼品。
顾影在房内更衣和梳妆,自然缺不得那扰人心肠的碧玉簪子。穿戴整齐之后,就翻箱倒柜,一刻不得闲。
秀英觉得奇怪:“官人,找什么东西?”
“我的扇子啊。”
“官人,扇子就在桌上啊。”
“不是这个!”顾影带着疑惑神情直起身来,“桌上这个只是日常用的,既然出门,可要拿个好的。我原记得,有一把上好的乌檀木折扇,放在哪个盒子里来的?怎么就是找不见?”
“官人莫急,我箱笼里也有一支这样的,我拿来给你。”
“你的是你的……”
秀英掀开箱子,脸上微红:“官人都说了,连我都是你的……”就被顾影从身后一把抱住,心中只觉得一甜。匆匆拿出了锦盒,打开来,露出还散发着幽香的扇子来。
顾影伸手从盒子里拈起,张开看看扇面,合起来在鼻端轻嗅:“确实是好扇子。”
“官人喜欢就好。”
“不过啊,”顾影轻轻把扇子合起,一掂,漫不经心似的道,“你们男儿家都爱精致,往往流于表面。譬如这扇子,看着虽好,只可惜骨子里,还是太轻。”
秀英方才还含情笑着,听了这话,顿时笑容僵在脸上,情意沉在心里。
顾影看他发怔,倒起了兴致,暗自一笑。
“郎君,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可不是说你眼光不好的意思啊,就是担心你不会挑选这些玩赏的物件儿,怕你被人蒙蔽了,白费了银子,也白费了心。”
“其实,这也不是我自己挑的。”秀英低声解释道,“我这些陪嫁的物事,皆是二老把关,最是规矩不过。都是十成全新,甚至是专为我这桩婚事,特意定做的。官人放心。”
“开匣子之前,旁人可没碰过吧?”
“自然,原封不动在这里,都为官人……和我,准备的。”
秀英垂着眼睛,回这难为情的话,又是觉得羞赧,又有些坚持和倔强。顾影看他斟词酌句很急切,却不敢外露,只是剖白心迹,表达忠诚,一时觉得吹皱心湖,愉悦起来。
忍不住又笑着逗他:“郎君这话,怎么像是在说旁的事?”
“……哪有旁的事?”
“我是说这扇子呢。郎君说的是什么呀?”
“我说的……自然……也是扇子。”
顾影两手环着他的脖颈,拉低他的脸庞,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那就,多谢郎君的扇子。”
秀英的脸,这就红到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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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近午。
派去送信的李家仆从已经回来,向李安人回报,道是公子和少夫人今日出发得晚了些,不过此时已在路上了。
李安人十分欢喜,在花厅布下许多陈设,吩咐下厨房,随时备着午宴上桌。
忙了一阵,刚刚消停,就听门房来报:
“安人,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李安人满脸喜色:“别去正堂见礼了,快去把她们小两口直接请到这边来!”
片刻之后,顾影便和秀英牵着手,来到岳父面前。李安人看她们感情很好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挂着笑让她们落座。
倒上酒来,三人举杯,顾影才看看左右,像刚想起来似的问:“岳父大人,顾文友世姐今日可在家呀?何不请出来见见?”
李安人想起,当日做寿订亲,顾文友和王玉林各自奉了李夫人之命,要作一副对联写出来,为李夫人庆寿。
王玉林的笔法、立意,皆在上乘,一下就把顾文友比了下去。李夫人很满意,当场就有了嫁郎的打算。
事后,顾文友虽有些不开心,但王玉林上前搭话,她也礼貌地回应了。两人还在一起谈天说地了一会,挺和谐相处的。
李安人自家想想,觉得并无不妥,喊来管事:“你去一趟,把表小姐——”
“爹爹!”
秀英忽然张口,把这话截了下来。
李安人心中奇怪。
“秀英,怎么了?”
“爹爹,只有我们妻夫和您一起用饭、饮酒,已经很热闹了,就不要叫顾家表姐来了,好不好?”
秀英在家时,只管顾文友叫表姐,而今特意咬字很重,如挥刀割席一般,坚决要划清界限。
李安人奇怪:“为何这么说?想你往日在家,你表姐也——”
“爹爹!”
秀英声调提高不少。他实在顾不得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