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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杀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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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仙好大的口气。

想想也是。整个平州城都是她的戏台子,她就像女娲造人一般,安排下这?么些个生旦净丑,芸芸众生,倒也当得起李大帅的高堂。

可是,阿光就是不服气。

“无?情仙,你真是个可笑的人。”

巩季筠精致的脸上,面色有些发?青。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恨,可笑,又狭隘得可怜。”阿光一手覆上?巩季筠的手背,毫不客气把她掰开,“你对这一台戏毫无责任心,只是凭自己好玩,就践踏角色,玩弄命运。而?你自己,只想站在权贵的一边,在自己缔造的戏台上作?威作?福。凭你再厉害,我也看?不起你!”

话音未落,已经出手,在巩季筠的肩头猛然搡了一把。

巩季筠还在听他说话,没来及反应,正被他得手,整个人跌下戏台,着实摔了一跤。

她在地上盘着,伸手摸了摸脚踝,只觉得针扎一般疼,火烧一般烫,可见崴得不轻。

“混账!你发?什?么疯!”

这?时候,阿光已经上?前几步,走到戏台边缘,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从没欺负过别人,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羞得脸上直发热。幸亏是在粉墨遮掩下,别人看?不出变化来。

做了坏事难免心虚,他讲话时就提高了声音:“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蝼蚁尚且偷生呢。你当着这?么些人,平白无故要我的命,闹成这?样,却怪我对你发?难?”

以前,他就知道,他和他周遭的人,在乎的人,大家的命运,都是得无?情仙说了算。他就想着:“总是要小心着些,多多周旋,伺机而动比较安全。”

可回过头来想想,当时非但想错了,还错得离谱。

看?看?现在的情形吧!

一步退,步步退。直到现在,全走歪了。

这?情形恰似《乌龙院》的戏文。那阎惜乔,手里把着宋公明与梁山的晁天王结伙的铁证,却不会使用。瞎着心眼,计较了多半天,竟把这?要命的勾当拿在手里,只向宋公明讨“改嫁张文鸢”的休书。

像不像他自己?他明知无情仙出了岔子,一分为二了,倒也是把握了大好的机会,可是他只顾着和影子重逢,倒想起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而?徒增烦恼。

现在可好了!影子飞黄腾达了,无?情仙合二为一了,只有他自己,没头苍蝇似的混了一遭,把大好的性命都快作?没了。

身为头路的旦角,能把戏文唱到这个地步,恰似那没眼色的阎惜乔,自己往那刀尖儿上撞。

而?今,无?情仙就像那宋公明,敷衍到头,终是起了杀心,要当着李大帅的面,开枪打他了。

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既然错了,就错到底!

总归现在是死前最后一刻,他反而?觉得,自己这?胆子,前所未有的壮。

他便问这戏神仙:“这?平州城是你造的,但是,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我且问问你,李大帅这?些威风,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我赋予她的!”

巩季筠用手抚了抚脚踝,受伤的地方立刻就好了。她扶着戏台边缘,慢慢站起来。说话的时候,唇角一直挂着点得意的笑。

可阿光却要说:“不是。是昨天在街上?吃枪子儿的士兵,用她们的命换来的!”

巩季筠不以为然:“那些兵也是我造的。”

阿光又问了一句:“那你可知道,你的钱,又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用我自己的法力变出来的。”

阿光轻轻一笑。

“没错,你能变出来。或许是变得太容易了吧,你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平州城的运转,并不是靠你。

“你想过吗?在你调快了时间,一下子度过好几天之后,你的商号、曾三小姐的产业,那些账面流水,乃至一整个平州城的各行各业、衣食住行,都是怎么维持的?”

巩季筠不屑道:“我是排戏,又不是账房,从来不用看账目进出,自有金山银山供应。”

阿光轻轻摇摇头。

“你还不懂吗?你的财富,是搜刮了平州城所有戏中人的脂膏。

“从你创造了这?个戏台,就有我们这些,你看?都不看?一眼的贱民,不知自己身在戏文里,一直在拼命地劳作,才撑起了这?座城!

“而?你,你只会用自己这?‘巩季筠’的壳子,占据高位,层层盘剥、压榨,换来自己一身华贵荣光。

“所以我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你凭什么要我的命?”

巩季筠也冷冷笑了一声。

“我竟然不知道啊,你如今主意这么大了?

“那我问你,你说我只顾着占位和敛财,那你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所想,无?非也是怎么摆脱穷困,最好能成名成家。所以,一旦你见了这?个机会,就立刻冒险撇下我,去走曾馨的门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你如今吃里扒外,又落在我手里。若是不毙了你,都对不起我这?巩大小姐的身份和性子!”

“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阿光淡然应声,“无?情仙,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戏中之人各有各的意志,让戏文发?生变化的,并不一定是你。譬如今天这个场合,你一定毙不了我。”

“呵!你又知道什?么了?”巩季筠恨恨道,“你以为我不敢?还是不愿?”

阿光面色平静:“我说你不能。”

“开什?么玩笑!”

“无?情仙,你只念着这?是平州城里大家都在的场合,却忘记了,这?是李大帅当上?新总统的第一个节庆。她不可能让你在这里对我动手,给平州平添乱子。”

“呵,小嘴叭叭的,说得这?么有把握?那我更要让你看?看?,这?戏究竟听谁的。”

说着,巩季筠手一扬,手心出现一把精致的手抢。

“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阿光眼睛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双眉一舒,嘴角轻轻扬起。

“你来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凭空出现了另一人的声音。

“住手!”

随着这?声呼喝,一个穿着军装的背影,忽然从斜向撞了过来,熟练地抓住巩季筠拿枪的手腕,一翻,一拧。

夺下手抢的同?时,那弹匣子也随着滑了出来。

细小的弹头错杂落下,在地上磕出几下轻微的响声。

“顾影?!”

巩季筠喊出这一声来,脸色就又变了。

戏台上,阿光一愣。

巩季筠背对着众人,所以她没有看?见,就在顾影夺下手抢的一刹那,刚才被凝固住的时间,重新开始运转了。在场的人,也都接续着刚才的动作,各自望着台上台下这?一出难得的闹剧。

顾影理?所当然,阿光出乎意料,巩季筠刚刚得知。

“巩大小姐,这?是干什?么?”

顾影面上笑着,伸过手臂,看?似亲热地挽起了巩季筠的手,实则是牢牢钳制着她,往李大帅的座位而?去。

李大帅望着她们,笑道:“影丫头,你的手可真够快的。”

“多亏大人栽培,属下只是尽力训练而?已。”顾影挂着礼貌的笑容,“幸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为您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小嘴儿太甜了。”李大帅打个哈哈,转向巩季筠,“筠丫头,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冲动,说掏枪就掏枪。这?台下都是贵客,你怎么还这?么任性?”

时间,再没有凝固起来。

阿光心中倒有些快意。

“无?情仙肯定尝试过了,但顾影在这里,戏文就这么演下去,再容不得她作弊了。”

有顾影拖延一时,他赶忙转过身去,小声让戏班其她人回后台躲着,只剩他自己站在戏台中间,看?着席间的动静。

巩季筠当然记着,刚才阿光就说,李大帅不可能让她发出这一枪。现在李大帅、顾影、阿光,这?些戏里的角色,一个个都不听她的使唤,她心里却还是想不透这些事的关键所在。

一股邪火烧将上?来,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热辣辣的,一肚子脾气没处使唤。俏丽面庞上?戾气横溢,两脚都站不住了,直把那小皮鞋,在石板地面上跺得像敲鼓似的,咚咚直响。

“干娘!我忍不了!我一定要——”

“巩小姐稍安勿躁。”顾影在一边淡淡打断,“总统大人当然是向着您的。请您也拿出些孝心来,别再在这公开场合闹小脾气,坏了总统大人的大体。”

“顾影,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我干娘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巩季筠迁怒。

“巩大小姐慎言。军队可不是你家的宅子,我也是登籍在册的军官,这?里没有什?么‘下人’。”顾影针锋相对。

“嗳,都少说两句。”李大帅有些不耐烦,“筠丫头,影丫头是自己人,你闹腾她干什么?影丫头,你说,筠丫头要出气,庆典也不可耽搁,若是把她们都交给你,你要怎么办?”

顾影眼神一冷,看?也不看?戏台的方向,俯身恭敬地答话:“大人有所不知,这?戏子与我,倒也有些旧故。不敢瞒您,我不知道巩小姐所说的‘是她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早在我从军之前,他就是我的人了。”

“哦?”李大帅来精神了,“刚才,筠丫头还说曾小姐和她抢人,现在你又出来认下。这?戏子到底有什?么好处,叫你们三个争他一个?”

顾影倒不在意:“大人取笑了。从前不过近水楼台,我去从军之后,他年纪还小,情意浅薄,投靠了别人也是正常。毕竟,男人嘛,心思最不坚定,哪家有口吃的,就能上哪家的炕头,您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你看?得真开啊!”李大帅大手一挥,“这?种浪荡货,你还要他作?甚!”

“大人说得是。”顾影眼神一闪,“他不过是个粉头戏子,我也没什么好迷恋的。我之私事,和大人的事比起来,也不值一提。大人有所不知,之前在大人未入主平州时,他就唱过些违禁的戏文,被我教训过。这?次又是他搅扰了花朝庆典,我更不会手软,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在场不少人都听见了这?话,顿时小声交头接耳。

曾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一转头,就向戏台上的阿光问:“她们胡说八道,是不是?”

阿光心说:“看?现在的曾三小姐,眼神举止,和那天合演时的模样相同,却和后来在书房里见到那位不同?,这?才是‘净’本人吧?”

既然是净角,想必眼里不揉沙子,不愿理会乌糟的事情。干脆就把她摘出去,别让她卷进无?谓的争端里。

阿光想明白了,也就坦然了。

“她俩说的都没错。三小姐,蒙您错爱,我确实有些过往的旧账,也不是什么纯洁无?辜的人。”

快到三月的天气,春风和暖,曾馨站在戏台前,却好似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刚从无情仙手里懵懂地独立出来不久,如今脑海里的记忆,都是阿光为人坚韧、性子耿直等。她一向颇有好感,还在私下里想过那么两三回?:“巩季筠手段肮脏,他如今脱身,只怕会不得安宁。在饭店安置,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我就纳了他做个侧室。一来好绝众人之口,二来他与我也志趣相投,岂不好?”

而?今,他亲口承认,他和那两位……那两位她不屑于提起的蝇营狗苟之辈,都有不寻常的往来!

“是我看?错了人吗?”

她愣愣地望着阿光平静的面孔,心里翻腾着各种问题,却一句也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曾馨: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

本章题目和提要,来自《乌龙院》。

这个戏讲,宋江包养私娼阎惜娇,但两人性格不合,阎惜娇和张文远相好了,合计着要摆脱宋江。

正好宋江给梁山上的晁盖他们筹钱,被阎惜娇发现,于是阎惜娇恋爱脑发作,拿着这个造反的证据要休书,一通操作猛如虎,终于宋江急眼了,抄刀把她杀了……

这剧情,让人说点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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