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这?眼,光比顾影平静得多。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冷漠。他就轻抿着嘴唇，眼神里没什么?悲喜,也不见愤恨,只是态度淡淡。
这可跟戏文里的?表现不太一样啊！
顾影心里?下没了底。
“阿光原先?不过?是一具有血有肉的?傀儡,怎么忽然间就能动能走了？莫不是……”她拼凑着思绪，“他本来也是个活人,在他的?世界里好好待着，却像我?样,被无情仙投入戏文,抹去记忆,权做是李秀英。后来，借着我的?手，看似造物，实则是顺水推舟，把他彻底放到戏文里来了？”
那么,他现在的冷淡，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是因为心里抱怨？还是……
得问个清楚。
虽然有点警戒之意,可那是冲着无情仙，不是和他隔阂。在戏文之外能见到他，更多的?还是高兴。顾影也不知，若他有原先?的?身份,原先?的?名字,应该叫什么?，还是喜滋滋地叫他：“阿光？”
光冷淡地应了?声：“嗯。”
竟然真的?回话了！
顾影眼睛?亮，觉得有谱了些。
“你……还记得我不？”
“嗯。”
“是只记得上?次的事，还是记得在这之前,所有的?事？”
光嘴角微微?扬，却没有笑意。
“都记得。”
记得你污我清白，也记得你跪下道歉。
记得你将我抛在脑后多年，也记得你鼓励我去接近梦想。
记得你不由分说的压迫，也记得你小心翼翼的?试探。
记得你自顾自追名逐利，给我留下的?只有背影；也记得你每场必到，对我扬起的?笑脸。
顾影，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看得越多，记得越多，心里反而越不明白。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在戏文里和?我说的话，还是我从前对你说的。”顾影且说且笑，“对了，你可不要把我上次的表现放在心上啊。那时候，我没能好好接受你的?心意，都怪无情仙。是她加重?了我的?私心，又抹去了我的?记忆，误导了我。就让我觉得，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所有人……”
“嗯，我知道。”光没等她说完，就轻声打断。
顾影打蛇随棍上，也不管他有没有谈兴，只管往前凑了凑：“你知道？那可太好了，省了我多少口舌。”
这么?说着，很不见外地伸出手去，拉起光的?手来。
光觉得，自己应该躲开。
可是他向后退了?步，两人的?距离却一点都没变。顾影还是轻轻松松就牵住了他。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抓住线索想明白，余光里又多了些东西。
低头?看，原来不知何时，?头青丝已垂泻而下，拂过?脸侧，搭在肩头，披在背后，末梢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得轻痒。
“真好看。”顾影很满意，“你更适合留长发。”
光皱起了眉：“是你？”
不知怎的，他在心里期盼着否定的?回答。
顾影?见他好像着恼，赶忙讨好：“你不喜欢？那我帮你盘起来好不好？”
她手?抬起来，就拿着?枝白玉簪子。
光这次看得清清楚楚，那簪子就是平白出现在她手里的?。不见她念什?么?咒文，也不见她结什?么?手印，就这么?随心所欲，想得到什么?，手里就有什?么?。
他顿时觉得，像是在怀里抱了?块冰，整个人都凉透了。再往后退，又明白地觉察到，自己挪了步子，却没有移动。
“你先?别忙。”他只得抬手挡住她，“我有话要问你。”
“嗯？你说。”
“在这处虚空的地方，?切的?变化，都要受你的?控制。对吗？”
“是呀。”顾影有点得意，“这可是无情仙赋予我的?法力。”
光轻轻点头：“果然。”
“果然什么?？”
这时，顾影还满心想着，既然记忆都在，那么情分也都在。要弥补上?出戏文里的?缺憾，就得捡回缺失的?亲密。她才不要?下就将他的?发髻塑出来，而是要像现实中那样，?点一点帮他梳理。所以他讲话的?时候，她还在仰着头往他顶上瞧，思索着梳个什?么?发式更好看。
光看她这神情，心里更有隐隐刺痛。
“原来，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错。我在这里，和?在戏文里?样，不过?是她的?附庸。我真正想什么?，要什?么?，她都是不在意的。”
转念?想，些许愤怒，转为自嘲。
“是啊，她倒也不必在意。
“就像戏台上的?旦，总会爱着生，可是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哪怕只看过??眼，这?眼，就是戏台上的??辈子。从那以后，就要做她们的?后盾，纵容她们的?梦想，替她们接受岁月的?消磨，命运的?惩罚。
“可是，他们愿意吗？”
戏里的?人，没有问过。眼前的?她，没有问过。
“在从前的?戏文中，也不乏亲密的?时光。只是我如今醒悟了，枕边人，未必是知心人。
“看她现在笑靥如花，向我讨好，无非是兴之所至罢了。她对我的?喜爱，只怕终有?日会消弭殆尽。那时，我这配戏的人，就连作为附庸的资格也失去了。
“到了那时候，我又是谁？”
明知耽于这样的情意，是一条不归路，明知应当?快刀斩乱麻。凭他把利害想得这么?通透，可心底深处依然不能放下。口中不愿承认，又在在心里偷偷喜欢着她。
希望她能改，希望她学会体谅，希望她正眼看过?来，看看真正的他。
这样，两人或许可以不计前嫌，或许可以……
不，不可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早些决断……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卑微，愚蠢，摇摆不定?。却不想摆脱这痴缠的?情思，在绵延的刺痛里，慢慢地陷落。
顾影看他神情实在不对，也终于笑不出来了。手掌轻柔，抚上他的?脸侧，低声地叫着：“阿光，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光却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细碎的呼吸中微微发颤，脸色苍白。
顾影有些慌：“阿光，你不要这样。你已经不在戏文里了，我是本来的我，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附加了。你可以信任我……”
“如何信任？”他口气中掩不住怨恨，“到了这里，我终于知道，你和?无情仙，果然是一边的。”
顾影急忙想解释：“才不是！”
光不肯听，自顾自地说下去：“而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能想起来的，只有身为戏中之人，配合你们演出的故事。”
“不是这样的！”顾影急得提高了声音，“阿光，你不是记得的?吗？我在戏文里，都是和你合作的?啊！我不瞒你，我也是被无情仙抓进来演戏文的?，和?你?样身不由己。上?出戏文里，她是故意抹去我的?记忆，又给你挖陷阱，分别坑了我们两个，只怕就是为了挑拨我们的感情，你可不要上这个当啊！”
“我们的感情？”
光听得怒级，忽然笑了出来。
“到了现在，你仍然是这样找借口。
“我们这种泡影?般的情意，有什?么?好挑拨的？我们相好或是决裂，对神仙来说，不过?是一出戏。
“你我都知道，神仙造出的只是一个戏台而已。你把戏演到这个地步，把我耍到这个地步，和?神仙有什?么?相干？”
他从这怒意里，生出了面对的?勇气。直视着顾影的?双眼，就这么?直接问她。
“说到你那‘合作’，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那是迫不得已，在生死关头，才告诉我无情仙的?事。若不然，你还会继续瞒着我。现在你以此为证据，想让我信任你？你换个位置想一想，若是你，你肯信吗？”
顾影有些无奈：“阿光，无情仙的?法力莫测，我在她手心里，不得不低头。从你眼中看来，可能觉得我的?态度反复无常，但你相信我，在我可以自主的?情形下，我都是为咱们的?情分，也为你着想的！”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光平复了情绪，气息却还不稳，“我记得那些戏文，体会过?你的?变化。让我不愿再相信你的?，不是变化的?东西，而是你的?本性。”
“我的?本性，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顾影心里有?千个不服，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阿光，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是你做了些什?么?，我才看了些什?么?。”光冷冷地答，“我不想和你争执下去，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些，我要自己静?下。”
“可是！”
“算我求你。”
这话出口，本来是不暇思索。看着顾影?下怔住的表情，光自己都觉得意外。
转回念头咀嚼一番，这决绝的?卑微，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令他深以为耻。可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包含在这样低的?姿态里，自下而上的?压迫，就能令人不得不点头。
顾影当?然照做了。
只有她动了，这个无时辰、无远近的?虚空，才有了距离。
光心里明白。
“这不过?……只是仗着，她还有些喜欢我。”
虽然是他发令，她依从。但归根结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谁才是受控的?傀儡，?目了然。
他低着头，听顾影细微的响动远了?些，又远了?些。
他为自己而怨，也为自己有愧。
脸庞已经铺满了耻辱的?绯红色，捏紧的手指互相挤得微疼，牙关咬得发酸，从舌根尝到一种苦味，像是从心里直接泛上来的?般。
若在这时考虑虚无的?未来，他真的?没有?点头绪。
确实需要静?静。
光理了理下摆，在这虚空里坐了下来。
合上眼睛，放空思绪，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块无知无觉的?，冥顽至极，不可点化的?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写成了。
一直涂涂改改，涂涂改改，总是把握不好这一章里细微的小情绪。
现在好了，过了这别别扭扭的一小段，就开始揭开主线里的谜团啦！
（其实已经有小可爱都猜出来了，没什么悬念啦，只剩写出来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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