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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贵宅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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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人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神情怔怔的,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微仰,仿佛立时就要晕过去。恰好被顾主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他叫了几声:“夫人!”顾夫人只是睁着眼发怔,让他心里焦急。他便转头看着顾影,微微皱眉,口气不善:“影儿!你可不要因为事情闹得无法收场,自家露怯,想要逃避责罚,就用上这种招数!你看把你娘亲吓得!你还装?还不说实话?”

顾影吞咽一口,只觉得胸口极憋闷。但这没影响她的思绪,迅速抓住了顾主夫话语中的关键。

“看我这待遇和顾夫人的话音,我确实像个娇生惯养的衙内。如果是个素行不良的纨绔子女,因为闯出些祸来,令父亲摆出厉色呵斥,倒也难怪。

“只是我还不知道,自己先前是因为什么病才卧床的。从他这话里想想,大概是跟‘闯祸’的事有所关联吧。

“哎,我一点记忆都没有,真是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这主夫是顾衙内的亲生父亲呢,还是继父呢?想我和顾夫人是母子,骨血相连,不管以如何方式相处,都还好搪塞过去。只是跟这主夫……应该怎么应对才是?”

一霎时心思转了几转,最后拿定主意:“管他是亲生的还是继任的,我堂堂女儿身,就是这家里正经做主的人。除了母亲,属我最大,还怕他一个无根的外人不成?”

由此,顾影定了心神。不慌不忙地坐直身子,认认真真行了个半礼,向?那顾主夫道:

“父亲大人。虽然孩儿头脑空空,一时想不起过去的事来,总归身子已经好多了,说不定经过休养,也就能慢慢恢复记忆。可若高堂二老,尤其是母亲大人,因我的病情忧虑过度,损伤了心神,那都是孩儿的不孝了。有劳父亲代孩儿多加劝解,周到侍奉,这才是一家之中应有的君君臣臣、母母子子之道。孩儿还有些不适,望父亲准予静养几日,待我无大碍了,就主动去向?二老问安。”

这是她本来的待人接物习惯,肯定和戏文之中,从前的顾衙内有所出入。

一边说着,一边看人的反应。果然,这一通软中带刺的抢白,把顾主夫也说得愣住了。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顾影知道,他心中已有七八分信了。但她懒得和不认识的男子多说话,顿时把脸一沉,口气硬了起来。

“孩儿方才已经和母亲讲过,父亲明明也听到了,此时却又来问,究竟为何?孩儿只能说,无论谁来,问过几次,孩儿也没说谎话,不记得就是不记得。父亲方才说什么孩儿逃脱罪责,只不知孩儿所犯何罪?难道这一屋子人守着我,都是在盼我醒来认罪伏法的?那也行啊,想让我招些什?么,这就把我铐走吧!”

顾夫人气都气醒了,大声呵斥:“影儿!你胡说些什?么!”

再看顾主夫,被这逆女的忽然发作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扶着顾夫人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了。

顾影索性做出气不平的模样,把头往旁边一扭。

要做纨绔,就得任性起来。

她觉得她进入角色还挺快。

就在此时,从旁边走上?来一位管事模样的女子,笑盈盈地招呼道:“衙内这一生气?起来,倒是像昔日的模样了。”

这又是谁?

在主人家三?口乱纷纷的情形下,有资格上前说合的,想必是家中最有地位的仆侍。看这年纪和双亲相仿,想必不是母亲的长随,就是父亲的陪房。

顾影也不加掩饰,直接望过去。

管事上?下打量了一阵,笑呵呵地转向?顾主夫道:“郎君,你看衙内望着我的模样,好像真是从来没见过一般。你看,要不要找……再看看?”

找谁?

她并没有说清楚,只是递了个眼色过去,顾夫人和顾主夫就立刻懂了。

“快去,把仙长请来!”

看顾影满脸不解,管事又笑吟吟道:“衙内不要怕,也不要恼。先前你是不慎落水,已经昏睡好几天了。多亏了一位玄幽道长救治,这才醒了过来。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衙内竟然会失忆,那最好还是请玄幽道长再来查看查看。”

说话间,一个女子跟着仆侍走进了房间。

这人好生奇怪,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穿得一领宽袍大袖的法衣,上?绣着八卦图样,用一条杏黄丝绦系在腰间,手中提着个赤红的大葫芦。

她也不等人请,不曾客套,走过来便一把捏住顾影的腕脉。

顾影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抽出手腕,就被她一翻手掌,紧紧扣住了。她诊脉所用的手法也好生怪异,和寻常医家不同?,倒像是结着一个特殊的道家指印。

离得近了,仔细看这道人,更觉奇特。

她头上?不戴巾子,看不出何门何派,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垂到胸前。偶尔从那蓬松的头发中间抬起眼,和顾影对上眼神,只让人觉得冷如冰霜。

这人气场之中压力很?大,她能立刻察觉到。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是顾神医,不能正面硬刚,只好避开眼光,默默腹诽。

“这倒是个高?人。只是高手的性子都这么古怪吗?”

顾家妻夫和管事,似乎对玄幽报以很?大的期望。玄幽刚刚松开顾影的手腕,顾夫人便急切问道:“如何?”

玄幽也不讲话,把眼睛一眯,伸出手来,捏着指节算了一通。最后,缓缓睁开眼睛,沉沉地道:“无碍。”

顾夫人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表情放松下来。

顾影又在心里嘀咕上?了:“这道人通身的做派都透着古怪,哪像个正经修道者啊?莫不是个坑蒙拐骗之徒?”

不等她研究透彻,玄幽道人就又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感觉冻死个人。

顾影往床内侧蹭了蹭,有些警觉地避开一些。玄幽却挪开眼光,站起身,冷着脸开口:

“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喻指喻马,何劳真假。”

顾影并不是不懂,只是听这话头不对,似乎是在说她是个冒牌货,和原本的顾衙内有区别,顿时心里警惕。

“喂!此话怎讲?”

玄幽却也不理?她,转头向?顾夫人道:“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故此,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道通为一。”

说完,便在顾夫人沉吟之际,飘飘然出门去了。

顾影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若她所说不是‘物为之而然’,而是‘物反常为妖’,那我就太危险了!”

她一向?学儒,虽然也通晓百家,但对别家一些理?论上的拐弯抹角之言,大多不以为然。仔细想想,玄幽这话,明明可以直说:“失忆并无关系,反正令媛还是同一个人。只要归回到从前的道路上来,就可以一般看待了。”却偏偏要咬文嚼字,什?么道通为一,物谓之而然,比酸书生还酸,真让人看不起。

在她满脸不服的时候,顾夫人似乎已下了什?么决心,拿出了做家长的风范,转过来道:

“道长这话,倒开解了我。你不记得先前之事,那便譬如今日新生。从前,为娘总觉得可以庇护你,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经此意外,为娘不得不多替你打算未来。”

顾影抿着嘴,眨眼睛,貌似无辜,心里有点发慌。

“来了来了,这就要发落我了。”

顾夫人见状,浅浅叹了口气:“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从今天开始,你须得专心备考,到了明年二月份,务必要把秀才给考下来。明白吗?”

“啊?”顾影有点惊讶。

无情仙让她好好准备,她可是像书虫一样埋头苦读,就等着进入戏文,考她个鲤跃龙门呢!谁知道,只是考秀才?

顾夫人竖起双眉,倒还有些做官的威严:“怎么?又要不听话了吗?”

“没有没有!”顾影急忙摇头。

没想到,这纨绔衙内比她刚才想象的还不堪。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连个基本的功名都没有混上。

也是奇怪了,这顾夫人自身为官,若想给女儿一个生员的身份,只要动动人情,使些钱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女儿自己考呢?

正想不透,只听顾夫人叫道:“香桃,墨池。”

“在。”

随着齐声应答,从仆侍堆里走出两个少女来。年纪都和顾衙内差不多,想必是平素就惯于在身边伺候的。一个瓜子小脸,眉开眼笑,十分?讨喜;一个长圆脸庞,轻轻蹙着眉,气?质清隽。

面对仆侍,顾夫人可就没有那么软和。

“香桃,你从前管着你主子的饮食起居。如今她养病,你可更要尽心照顾,煎汤奉药不得有半点差池,否则,唯你是问。”

瓜子脸的少女屈膝行礼,口中清脆答道:“是!”

“墨池,以前就是你在伺候你主子的笔墨。今后更要加紧,督促她刻苦上进。若是你存心不良,还敢勾着主子往外跑,致于这次再度落榜的话,仔细你这身皮!”

顾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不过是考个秀才罢了,搞得这么严厉做什?么?

只见这墨池,并不像香桃那样温软顺从。她身姿亭亭地站着,眼皮微微地垂着,静听顾夫人说这些重?话,竟然从头到尾面无异色。

她是听惯了,还是毫不在意?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没把主人放在眼里。偏偏她姿态端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失礼之处。

真是个奇怪的丫鬟。

如此冷淡之人,息怒都不行于色了,可见心中城府远超一般奴仆。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如顾夫人所说“勾着主子往外跑”呢?

可她并没有一丝辩驳的意思,顾夫人猛然抬高了声音时,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待顾夫人说完,她才撩起裙摆,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肃然道:“婢子知晓。”

顾夫人目光更是严厉。盯住了好她一会,才慢慢展开眉头,缓缓道:“起来吧。”

墨池从地上站起,身形一点都不软,脸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

顾影见状,就觉得更奇怪了。

“下跪是奴仆常见的求饶之举,可是看墨池这神态,她没什?么好怕的,又为何要跪?

“这其中必有隐情,我且先记在心里。”

顾夫人嘱咐了仆侍,转头来向顾影时,脸上才挂上?一丝柔和的笑意。

“影儿,你自小顽皮,从来不喜欢扎针吃药的,总让为娘担惊受怕。可是这次的凶险非同?小可,你定要好好听话,按时吃药,千万不可以再任性了,知道吗?”

顾影急忙做出认真的姿态,点了点头。

顾夫人又道:“如果想起什?么从前的事,千万别瞒着,要第一个告诉为娘,啊?若为娘不在家,不拘在哪里,你就让人去寻为娘。”

顾影乖乖地应道:“好。”

顾夫人还不放心似的:“周管事。”

方才上?来说话的管事又上?前来,笑盈盈地接口:“夫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把衙内照顾好。”

她似乎很急切地想在东家面前表现出权威来,应了顾夫人后,便立刻斜过身子,拿严厉的眼光扫过那些仆从们。一转过脸向顾影,就像瞬间换了张面具一般,笑容灿烂道:“衙内既然忘了事,想必也不记得她们了。原本是该让她们重新上来磕头,再报一报职责,给衙内认认清楚。只是我看着,衙内今儿好像有些乏了,便只让她们磕个头,衙内先看个脸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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