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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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喧嚣微微离远,许成蹊站在葡萄架前的夕阳,与她隔空对视。

没有停留,径直转身。

时浅听到耳边传来的忙音,一挑眉,目送他继续去办公室,等他身影消失在走廊,回身坐下,掐着时间,开始倒计时。

600,599,598......

办公楼到这里要经过一条长路,如果他改变主意,再走得快一点,十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他抵达。

300,299,298......

时浅抬眸看眼天台的楼梯,打开音乐,单曲循环的《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飘入空中,被黄昏渲染得温柔。

60,59,58......

时浅起身原地溜达了两圈,又坐下,把做过的卷子标上日期,整理好,转着根笔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半开的门。

10,9,8......3,2.5,2.25,2,1.5,1.25,1.125......

时浅心里的沙漏捡着最后一点沙翻来覆去地重置,楼下亮起路灯,上课铃已即将敲响,她再也呆不下去,拎起蛋糕和试卷,正要起身,眼睛蓦然一亮。

不远处,那扇许久没动静的门,多了道颀长的身影。

天边的光一点点暗下,男生朝她走近,弥漫的沁凉扑面而来,定格的长影在地上与她重叠。

时浅仰脸看他,染着笑的眸光极深:“学长,距离预备铃响还有五分钟,应该够你在这把蛋糕吃完。”

说着,从袋子里拿出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他。

许成蹊没接。

暮风吹起透明盒上的蝴蝶结丝带,里面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逼真诱人,冰袋残留的凉意随风飘散,小王子的人偶装饰搭配着玫瑰花,恰到好处的应景。

时浅:“今天七夕,店里的小蛋糕都是这种款式,我真的没有刻意要求。”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完,拆开包装,插上一根蜡烛,“学长,你有打火机吗?”

许成蹊嗓音冷淡:“没有。”

“那你先拿着。”时浅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狡黠一笑,“我猜到了。”

许成蹊:“......”

时浅擦亮火苗,用掌心护着点燃,吹灭,往前站了一步,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许成蹊开始许愿。

许成蹊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我许好了。”时浅吹灭蜡烛,抬眸看他,手里是刚才拿起来的试卷,“我现在已经做完了三套数学卷子,距离你要求的一百八十套还差一百七十七,先欠着,我肯定会做完的,但你能不能先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呀?它到明年就过期咯。”

许成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时浅指指蛋糕,“你先看看是什么呀。”

他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神微凝。

长条的白色巧克力放在玫瑰花一侧,上面写着一行字——「学长,结束兼职后,给我当家教吧。」

许成蹊微愣。

所以,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大费周章地折腾,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算不上过分的要求?

“学长,我早都说了很简单,是你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时浅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一勾唇,不紧不慢地拖长音,“学长,你说心里话,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会逼你当我男朋友?”

许成蹊冷淡瞥她一眼,闭嘴不言。

时浅扬着张骄傲又自信的小脸:“我会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吗?我肯定会等到你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呀。”

啧,她当然是,这不是强取不过来。

刺耳的预备铃骤然划破空气,时浅忙插上小勺子,抽出蜡烛,拿着东西下楼前,认真地看着许成蹊:“学长,先别急着拒绝我,考虑一下呗,给我当家教超省心的,我绝对不需要你督促学习,而且悟性高、上手快,最关键是,因为我底子太差,我爸妈给钱多,教我一人能顶你教一个班。”

她微歪着头,冲拿着蛋糕无处安放的许成蹊略带威胁地一笑:“不准扔,要吃得干干净净,一口都不准剩下。”

许成蹊:“......”

他看着少女一阵风地下楼,行至下一层的楼梯前时,还突然袭击仰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

许成蹊独自一人静默地站在原地,左手端着玫瑰花的甜品蛋糕,过了很久,拿起小勺子,缓缓舀了一勺。

很甜。

*

时浅把倒计时牌上的「8」翻过去,感慨时间真特么的如指缝间的沙,攥得越紧,溜得越快——距离许成蹊离开她们学校,只剩下不到十七天。

而且最后两天还是月考。

丁檬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趁着何放在黑板上写题的时间,扭过头:“饿死了,有吃的没?”

时浅从书包里摸出一袋泡椒凤爪,在桌子下完成交接。

“没别的了?”丁檬看清时浅递给她的东西,咋舌,“这味道太冲了,估计我没吃完就被发现了。”

时浅:“还有辣条,变态辣的。”

丁檬:“......那还是这个吧。”

何放转过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时浅身上:“时浅,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时浅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把拆到一半的辣条塞进桌子,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开始审题。

同学们抬头看她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同步做题,等着时浅写个“解”字就下来。

过了许久,却见人站台上没动。

再一抬头,时浅竟是罕见地列了公式,龙飞凤舞的笔迹潇洒,微弯着腰,飞扬的粉笔末沿着她流畅的计算扑簌簌掉落。

“卧槽我没看错吧?时浅真的会做??”

“是不是之前看到过类似的题?”

“看到也不一定记得住啊,你见这姐啥时候认真学过习?咱学校常来蹭课的小狗都比她听课认真。”

同学们窃窃私语地小声讨论,都觉得时浅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纯属蒙的。

时浅解到第三问,有限的知识被榨干,潇洒扔下粉笔,回座位,仿佛没有看到一众惊奇又掺着怀疑的围观眼神,和拿书挡着嘴抓紧时间填肚子的丁檬心照不宣地一笑。

啧,激动什么呀,不就是解出了半道题,能不能对她的天才小脑瓜有点尊重?她早就说过她这么聪明只是讨厌学习,又不是学不会,一群人非瞧不起她智商,真以为她最近打鸡血似的天天熬夜是在对着月亮公公许愿呀。

何放检查过时浅的答案,欣慰颔首:“不错,时浅最近进步很大,这道题虽然不难,考察的也都是基础知识,但稍不细心就容易算错,刚才我在下面转了一圈,很多同学都吃了粗心的亏,漏算了一种情况,导致第三问上来就算错,来,回到我们这道题,接着时浅没做完的部分往下看......”

时浅把做错的题标上五角星,整理到错题本,从一堆教辅资料中找到其对应的专项精练,开启刷题模式。

“可以嘛七七,倒二刚才看你的眼神都有危机感了。”丁檬转过身,嚼着没吃完的凤爪,“你找学长当家教的事儿怎么样了?他要真答应你了能不能也让我旁听一下?艹,你这种学渣都能在他手里‘起死回生’,我现在是彻底对他学神的title心服口服,合着这么多年我学习没进步不怪我自己,都怪老师。”

时浅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是我悟性高。”

她懒洋洋地一抬眸,目光扫过自那次分享会后几乎全校人手一本的许成蹊学习经验笔记,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这么多人都站在了学神的肩膀上,也就我,完成了一飞冲天的学渣逆袭。”

丁檬嘴角抽了抽:“乖,咱现在还是倒一呢,别飘,稳住。”

“没飘,仙女一直都是在天上的。”

“那七七小仙女,你亲闺蜜都快飞不起来了你还不赶紧拉她一把。”丁檬举着吃完鸡爪还没洗的手,作势要往她脸上抹,“要不是我知道你每天都缠着学长给你讲题我特么的都信了你,答不答应嘛~答不答应嘛~好姐妹不都应该一起上天。”

时浅嫌弃地往后躲,捻捻手指:“交钱不?交钱就允许旁听。”

“卧槽还给钱?学长那种谪仙般的人你和他谈钱多俗呀。”

时浅睨她:“仙子也要吃饭穿衣社交娱乐,哪样不得花钱?何况学长要真答应给我们补课,咱们占用的就是他的休息时间,而且还压榨了他的脑细胞和知识,就应该为他的付出付费,简称知识付费。”

丁檬一琢磨,觉得时浅说得也有道理,点头:“那你打算给多少?”

时浅伸出一只手。

“五百?行吧,挺划算的——”

“五千。”

丁檬扑通一声,险些跪地上:“五千一个月?!你疯啦?!培训机构发的小传单里五千都可以包上清华北大了!”

“清华同方和北大青鸟,注意审题。”时浅适时地提醒她不要被夸大其词的小广告欺骗,“你去哪儿找一个愿意每天都抽出时间,各科都能教,尤其数学和英语优秀得能拿满分的学霸给你一人开小灶?关键是还养眼。”

丁檬无言以对,许久:“那学长答应你了吗?”

时浅默了一瞬:“......没有。”

丁檬:“......噗哈哈哈,你等等让我先笑会儿。”

她笑够了,直起身,“合着刚才都是你的想象啊?七七,我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会做梦。”

白日做梦的时浅等她笑完,不慌不忙地在刚做完的一道题上打个对勾,一掀眸:“笑啥,我让学长今晚十二点之前给我最终答复,这不是还没到十二点。”

丁檬看看时钟:“还有六个半小时,有希望吗?”

时浅抿着张不服输的唇,短暂沉默,一张明眸皓齿的脸重又恢复自信:“没有希望那就创造希望。”

下午自习结束,同学们去吃饭,时浅啃着一面包,边做题边留意着手机,片刻,收到唐铭发她的消息,扔下面包,抽出一个试卷夹冲出教室。

走廊东侧,时浅和准备下楼的许成蹊迎面碰上:“学长,好巧,你去吃饭?”

“回办公室。”

“这么巧,我也正好要去你们办公室。”时浅压了压刚才因为急速奔跑微喘的呼吸,和他并肩,“学长,何老师说你大学时修了数学当二专业,真的呀?数学院和物理学院离得近吗?会不会有课程冲突?你平时都怎么安排时间的呢......”

一路上,时浅叽叽喳喳地找各种话题,许成蹊寡言地偶尔回答一个“嗯”,即将走到办公楼下,忽然停脚。

紧接是一声低沉的,毫无征兆的,“时浅。”

时浅一愣,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名字,未语先笑的小脸即刻露出了一对小梨涡,正要说话——

“抱歉,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我没有时间。”

他平静看着她,一双多情的眼被镜框遮挡,色泽略浅的瞳仁闪烁着漂亮的光泽——那是晚霞穿透镜片留下的痕迹,而非他造成温柔错觉的本身。

时浅仰头直视着他,眸光一点点地审视着他说话的细微表情,忽然,甜甜一笑:“学长,我知道你开学后会很忙,所以不会要求你每天都给我补课,每星期抽出来半天时间就好,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

远处忽起一阵长风,倦鸟掠翅归巢,固执而骄傲的姑娘朝他站近,一张脸在黄昏里美得万物失色:“学长,今年许的生日愿望,到明年之前都有效,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把今天的拒绝作废。”

后来离开江城的那六年,许成蹊无数次想,如果他当时改变主意,是不是结局就会与现在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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