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回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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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扬接到时浅打来的电话?时,已经快到学校。

小路亮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姑娘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一条长椅,低着头,身形在?月光下单薄,笼着一层几近融入夜色的晦暗。

听到他脚步,时浅抬头,怔怔出神的眼缓慢地动了动,这才仿佛找回丢失的心神。

“怎么?了小浅浅?”电话?里听着时浅语气不?太对,祁扬下了出租就往她这赶,这会儿见?人无恙,喘了口气。

时浅摇摇头,从未有过的郑重:“我想知道学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祁扬一愣。

下意识避开时浅锐利的目光,语气顿了顿:“小浅浅,我说句实话?,按照你俩现在?的关系,他似乎也没义?务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吧?”

时浅眼一黯。

一向骄傲的姑娘难得的沉默。

祁扬说得对,她没资格。

是今天?他难得的温柔给了她可以再近一步的错觉,可即便?方才那片刻不?真实的越界,他还是推开了她。

他依然不?算她男朋友,所以她没资格了解他的所有事。

祁扬拍拍她:“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都和我们全校的女?生宣誓他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了,还差这几个月的试用期啊?”

时浅听出祁扬是劝她等到高考,心里苦涩稍解。

不?管许成?蹊究竟出于?何?种?原因不?肯接受她,她现在?与?他差距悬殊也是不?争的事实,等她考上江大,她才能真正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再次表白。

时浅恢复斗志,压下心底不?得其解的不?安,和祁扬道声谢。

“行,那我走?了,你到学校和我说一声。”祁扬把时浅送到路边,看着她上车,正要走?,忽见?她晃晃手机,“我闺蜜加你QQ了,你通过一下。”

祁扬随意点点头:“叫小檬檬是吧?”

时浅:“......丁檬,柠檬的檬,丑话?说前头,你要对我闺蜜没意思别瞎撩。”

祁扬一头雾水:“我撩什么?了?我不?就是把她当学妹正常对待的吗?顶多就是因为你俩关系好,稍微照顾了一下。”

“照顾又不?是让你当海王,见?个女?生就起昵称,什么?小檬檬小浅浅,一听就渣。”时浅毫不?留情地吐槽。

祁扬冤枉:“个人习惯不?准上升到人身攻击,我哪里渣了?海王都是统一喊小甜甜的好吧,再说,你上初中时我都这样喊你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那丁檬不?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这样称呼的吗?其他人我才懒得这样喊。”

时浅半信半疑地睨他一眼,点到为止,回学校,丁檬失魂落魄地扭过头,表情悲戚:“我失恋了。”

时浅:“???你不?是春天?刚来吗?”

丁檬“哇”一声哭起来,抱着时浅胳膊:“他是个gay......”

时浅诧异:“谁?祁扬?噗......”

“你怎么?还笑?”丁檬搓搓鼻子,红着眼瞪她。

“你从哪儿听说的?”时浅笑得腮帮子疼。

丁檬拿出手机:“你知道他高中时休过一段时间学吗?”

时浅点头。

丁檬叹声气,给她看贴吧里的爆料:“我翻了翻以前的旧帖,说他那段时间休学是因为一个男生。”

“因为男生?!”时浅瞠目结舌,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当初祁扬休学其实是另有隐情。

“嗯哼,说他和一个男生好得像哥们,实际上不?清不?楚的,不?知道怎么?突然闹掰了,事儿闹得还挺大,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请他俩先回家分别冷静一段时间,后来那个男生出国,祁扬才回学校。”

时浅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

直到此时,才猛然记起她之?前问祁扬是不?是gay时他的反应——惊愕,反感,恼羞成?怒。

有点儿古怪。

时浅拧着眉,自言自语:“可他说过自己不?是啊。”

“我看着他也不?像啊。”丁檬说着说着又想哭,拿纸巾擦过眼泪,扔掉这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

时浅安慰地拍拍她:“那就不?是,这爆料又不?一定准,你在?贴吧里看到的假新闻还少啊,况且当事人自己都否认了。”

丁檬泪眼汪汪地瞅她:“那等下周放假了你陪我去江大,我想当面问个准信儿。”

“下周六?我约了学长一起去游乐园,明天?吧,晚自习早走?一会儿。”

“明天?就去?”丁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慌,“太快了吧......我怕我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

时浅看眼课表:“那就等周四,正好最后一节自习没老师。”

丁檬咬咬牙,表情视死如归:“行,那就下周四,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刀了。”

此时满心雀跃可以再多见?一次许成?蹊的时浅,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天?迎来“死讯”的将会是她。

周四,晚自习课间。

俩人偷偷溜出学校,坐公交去江大,夜色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将姑娘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欢喜融入弯月,时浅给许成?蹊发了条短信,没有回,她没放心上,只是时不?时拍下街边的夜景,发到许成?蹊的QQ,想让他猜到又想给他惊喜的矛盾暗示。

一路度秒如年的期待。

直到俩人在?许成?蹊的宿舍楼停下,对话?框和手机都依然是陷入黑洞般的安静,时浅心里一直潜藏的不?安隐约冒出,抬头看向联系祁扬的丁檬。

“扬扬哥说他不?在?学校。”丁檬挂断电话?,有些失落。

时浅蹙眉。

往后退了几步,仰脸看向他们的宿舍,什么?话?都没说,点进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浅缓缓锁紧眉头,换到祁扬的电话?,“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咦?刚才还有人接啊。”

时浅在?冰冷机械的女?声中,挂断重拨,一双彻底沉下来的眼死死盯着楼上亮着灯的宿舍,许久——

“喂,您好,这里是祁扬的语音留言箱,请您在?‘滴’一声后开始留言——”

“别滴了,我知道你是祁扬。”时浅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手指有些发颤,因着心底急剧蔓延的某种?恐慌。

对面空白了几秒,紧接是一声掩饰性的尬笑,“居然被你听出来了,啧,看来我这广播站站长是该退休了。”

“许成?蹊在?哪儿?”时浅径直打断他的插科打诨,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宿舍,“我知道你在?宿舍,给你十分钟,要不?你下楼,要不?我上去。”

时浅度过了前十七年最漫长的十分钟。

祁扬下来时,兜里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看到她,苦笑,“别看了,他不?在?学校。”

时浅盯着他身后的眼黯了下去:“那他在?哪儿?”

祁扬避开她直视而藏着希冀的眼,有些不?忍心:“我不?知道。”

时浅心脏蓦然一沉,直直坠入看不?见?的黑洞。

无人接听的电话?,一直暗着的头像,他那天?迟疑却依然推开她的拒绝,再往前,快餐店的打工,游乐场的兼职,时浅借着这些不?同碎片拼凑出来的许成?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掉落——他身上一直背负着某种?不?想让她知道的压力,也许是钱,也许是家庭,这些造成?他沉默寡言性格的外在?因素,也使得他长期封闭着自己的感情,拒绝他人走?进自己的世界。

她不?怕一次次地被许成?蹊推开,可她害怕他故意躲着不?见?她,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学校为止。”时浅倔强地在?男寝楼下的台阶上坐下,仿佛没有看到人来人往的目光,一双如墨黑沉的眼一动不?动地守着出口。

祁扬叹声气,要拉她起来,却被她眼里近乎冰冷的情绪看得蓦然一怔。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时浅。

姑娘一直都是张扬骄纵的,像花瓶里野蛮生长的花,向着烈阳肆意招展,美得出格,可此刻,祁扬却在?这双永远骄傲的眼睛里,看到努力克制的脆弱,淡色的月光映在?她眼睛深处,濯濯地照出清莹而不?肯掉落的眼泪。

祁扬不?忍再劝。

蹲下身,直视着时浅,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你还要在?这继续等下去吗?”

时浅大脑一阵轰鸣。

仿佛听懂了每一个字,却又完全理解不?了祁扬的意思。

走??去哪儿?他还没毕业,能去哪儿呢?

她茫然地抬起眼,看着祁扬的嘴一张一翕。

“......我们学院和国外好几所高校都有合作研究的项目,院长很早之?前就推荐过他出国,他之?前一直没答应,也许是突然想开了,也可能是国外给他抛出的橄榄枝更好,总之?,你现在?就是在?这等到明年我们毕业,也不?可能等到他回来......”

说到最后,祁扬几乎不?敢看时浅的眼睛,那双执拗的近乎晶莹的眼死死盯着他,嘴唇咬得通红,眼泪却始终倔强地含在?眼眶。

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没有征兆的,仿佛就是随意挑了个时间,出了趟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祁扬低头看着地面,从兜里拿出一张印有江大字样的信封,递给时浅:“他离开前找过我,让我转交给你。”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

伸出手的指尖在?发抖,仿佛形神俱灭的人勉力凝出了一丝心神。

恍若空无一物的信封落在?她掌心,却有如千钧之?重,她手指醉酒似的找不?到方向,沿着封死的信口摸索了好几次,才终于?撕开。

紧接着,那隐忍许久的眼泪,无声而绝望地,打湿信封里厚厚的人民币。

他把她曾付给他的家教?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从此,和她再无丝毫羁绊。

*

学校拆掉那片葡萄架时,时浅正在?去考场的路上。

深秋孤寂的天?万物萧条,枯叶瑟缩,寒风中呜咽凄鸣,时浅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形销骨立如壁画。

“校花在?看什么??”

“看桥上的风景?”

“......咱学校哪儿来的桥,她正对着的好像是办公室的方向吧,奇怪,她最近怎么?老盯着办公楼看,那上面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魔法吗?”

“maybe,一种?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能看见?的考试魔法,上次谁打赌说校花能进步四十分的?牛逼啊,预言家身份坐实。”

“我,继续赌,校花这次要没进步四十分我把桌子吃了。”

“切,才四十分啊,我赌五十,没赌赢我把桌子椅子都吃了。”

“靠,你们怎么?一次比一次玩得大?我保守点,三十分吧。”

“没魄力,没见?校花为了学习人都累瘦了?她现在?的腿看着还没我胳膊粗,呜,心疼......”

预备铃打响。

时浅盯着窗外继续发呆。

教?室外响起哒哒的脚步,她随之?抬眸,毫无征兆地与?张清视线相撞,呼吸蓦地一顿,擂鼓般剧烈加速的心跳声中,她期冀地看向她身后,眼里燃烧的光在?看清后面是个完全陌生的男老师时,倏然熄灭。

她怎么?可以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已经走?了,抛下她一人留在?原地。

考试结束。

丁檬来找时浅,却发现她不?见?踪影。

办公楼东侧暗着一团模糊的影子,楼道安静,声控灯陷入休眠,敞开的办公室门漏着光,清晰可见?里面忙碌阅卷的身影,时浅坐在?台阶,盯着里面怔怔出神。

偶尔进出的老师脚步匆忙,无人抬眼细看,与?黑暗里蜷着的瘦削影子擦肩而过。

何?放从办公室出来时,烟瘾犯,摸着烟盒往旁边走?,火苗摇曳的打火机照亮四周,突兀地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把何?放吓得差点儿当场犯心脏病。

“时浅?”他看清是谁,抚着胸口缓气,“你在?这干什么??”

时浅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偏过头胡乱擦把脸,若无其事地笑:“路过。”

何?放眉毛拧了起来。

看眼最近总时不?时路过的姑娘,语重心长地开口:“时浅,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告诉老师,别憋在?心里,我刚改了你这次的卷子,怎么?退步那么?多?是不?是最近我讲课的节奏太快,有些跟不?上?跟不?上就要及时来找老师,你这前段时间还总往办公室跑,最近怎么?也不?来?来了也是不?说话?,我还以为你都掌握了,结果今天?一看,把我气的,进步个屁......”

时浅在?遥远的批评声中沉默不?语,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许成?蹊曾经呆过的工位——那里坐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师,却因着她日日睹物思人的“路过”,几乎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如果可以,她想把许成?蹊用过的所有东西?据为己有,提醒着她俩人的相识不?是一场梦。

“......这次考试错的较多的题我会重点讲解,到时候你认真听,还没掌握的话?就再问我一次,老师不?会因为你们问得次数多就烦,而是怕你们不?会也不?问。”何?放絮絮叨叨地讲完口头小作文,挥挥手,正要放时浅回教?室,旁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哼笑。

“我就说烂泥扶不?上墙,前几次考试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考了几次及格,这次题稍微难点就不?行了,这学习啊,就得一早早打好基础,光想着临时抱佛脚高三再努力,哪儿有那么?多逆袭成?功的白日梦可做。”张清和一个女?老师出来,要笑不?笑地瞥眼时浅,眉飞色舞的得意。

何?放脸一沉。

张清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现场站着的学生就只有时浅,说她指桑骂槐都委屈了不?存在?的桑树。

时浅眼睛缓慢地动了动。

从之?前神魂出窍的游离中回过神,眸光冰冷地燃着一簇慑人的火,将张清灼烧在?原地,“有的老师,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皮,却干着伤害学生心灵的事,因为自己眼光狭隘,就觉得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是全部?,难怪,年年都在?学生匿名打分的老师评价里排名倒数。”

张清气得火冒三丈,还没来得及自动认领骂名批评时浅,姑娘侧身退后,朝着何?放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何?老师,让您失望了。”她直起身,一双眼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了眼许成?蹊呆过的工位,怔怔收回,“何?老师,您是除了许学长之?外,最好的老师。”

第二天?,时浅缺考。

丁檬找到她时,她坐在?游乐园的长椅,单薄的身形在?暮色里孤寂而冰冷,一双死气沉沉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偶,偶尔随着它们的动作细微起伏,这才教?人觉得她还活着。

寒冷的风吹得旗帜猎猎,地面潮湿,细如针尖的雨将她围成?密不?透风的雕塑,加重着她身上教?人不?敢靠近的寒气,她手边放着一碗未曾动筷的麻辣烫,清淡的汤底早已蒸发,黏糊而冰冷地堆出沤成?一团的食物。

丁檬眼泪掉了下来,飞快擦干,撑伞替她挡住阴雨绵绵的寒风:“七七,学长不?会来了,我们别再等他了好不?好?”

时浅睫毛上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头发和衣服半湿,往常嫣红的唇冻得微微发紫。

她依然固执地盯着扮成?虹猫的人偶,嗓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有些嘶哑:“他答应过我,他会来。”

丁檬鼻尖再度一酸,温热的眼泪滴在?时浅身上,哽咽地看着已经连续两周在?周六来游乐园等许成?蹊的闺蜜:“七七,他已经走?了,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不?肯接受现实的固执包裹着她,自动屏蔽周遭的一切声响。

不?会,他不?会连承诺都没做到就狠心离开,他答应过她会来,就一定会做到。

就像他曾答应过她的晚会节目,他知道她在?等,所以即使迟到也从没对她食过言。

时浅倔强地守在?原地,心里是积攒了好久好久想当面告诉他的话?。

她想告诉他,她能考到他要求的班级前十了,她不?仅能做完一百八十张卷子,她还会很努力地学习,努力变得像他一样优秀,考入他的学校。

她会乖,她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给她讲课,她会很小心很小心地控制自己感情,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许成?蹊,求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如此残忍,给了我裹着砒.霜的糖又狠心拿走?,连我能最后远远看着你的希望都一并剥夺。

求求你,不?要从我的世界消失,求求你,哪怕让我继续卑微地喜欢你......

祁扬无声叹气,看着短短两周已经瘦了一圈的姑娘,走?上前,接过丁檬手里的伞,屈膝蹲地看向时浅:“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许成?蹊不?是一个人走?的。”

时浅眉心微动。

抬眸看他的眼有些不?知所措,因着呆坐一天?而脑子和身体同时僵硬。

祁扬逼迫自己迎上时浅的目光,往日混不?吝的轻佻悉数收敛:“他走?的那天?我碰见?他了,宿舍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他,俩人一起上的车。”

后来,时浅回想起这天?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记不?清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心理反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迈着冻得发抖的腿坐车回家,留给别人从不?肯泄露丝毫脆弱的背影。

她把脸埋入周汀岚怀抱,用最后一丝冷静说:“妈,送我出国吧。”

真相如此残酷。

衬得她的深情像个笑话?。

——青提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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