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中晚期,民国年间兴起一股留学.潮。
鸣笛声起,悠扬绵长,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正有一班漆白色的邮轮在匀速直行,是即将到港的船号。彼时已至薄暮,黄玉的晚霞洒在甲板皮上,就像一颗颗克拉白钻,时不时闪着银亮色的光,连闲暇去顶楼吹风的二流子弟都被衬得高贵了几分。
二楼舞厅,上等人的天堂。能搭乘这艘邮轮的,多数都是赴法留学归来的少爷小姐们,一张船票都要掏光平常人家好些年的开销,普通人可消费不起。
他们在海上飘荡了将近一个月,此刻快要抵达港口了,心情自然是雀跃万分,连照着高脚杯的,迷乱的,昏暗的灯光,都识趣地打在一双小巧的玉足上。
那是双女人的足,织金的细跟凉拖随心所欲地荡在脚边,露出的半截玉足嫩得如同刚抹在嘴边的白色奶油,香软而诱人。再往上瞧,是瘦而不柴的身段,被藏在水青色的薄绸旗袍下,只稍晕染,便是一幅瑰丽的墨色丹青。她半倚在沙发上,整个身子慵懒而松弛,神秘的黑色面网下,半张脸若隐若现,只能窥见,朱唇翁动间,似乎有满肚子的情话要同你倾诉。
林曼知道,后方的沙发上有一道惹人瞩目的视线在盯着她,而她,早就习以为常。在法留学的三年,有一条抄近路去学院的路线,她心情好了,便会穿着新做的旗袍,踩着小细跟,去那里溜达溜达。许是走多了,浪漫的法国街巷里,总会有一些自诩为“诗人”的年青靠在红漆色的电话亭旁,专门候着她,邀请她去河畔看看那夕阳下的金柳。
为此,林曼总是笑笑,多次视而不见,如同现在这般。
邮轮已经响起了尾笛,林曼托着腮,觉得好生无趣。或许人就是这样,精致奢靡的生活过惯了,竟然想体验体验穷味是怎么样的。
罢了,回房去吧。
林曼如此想着,掂了掂旗袍下摆,款款起身,施施然地从那人身旁路过。
小少爷可叫一个恨呐,他刚准备抓住那双柔荑,就看见她如同一阵风地飘过了,拦都拦不住,直到若有若无的一缕暗香传来,他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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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顺利抵港。
晚霞的余晖还淡淡地洒在码头边,落在百姓人家的脸上,就像是一场盛大的云翳之宴,古黄而昏暗的调调显得格外有气氛。
林曼下了船,很快就找到了来接她的管家吴伯——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打哪里都是显眼的。
吴伯四十有余,跟在林老板身边行事已久,自然见过小小姐从国外寄回来的照片。凭借着与六姨太极为相似的眉眼,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林曼。
吴伯快步走上前,先鞠了个躬,非常恭敬道:“四小姐。”四小姐是林老板唯一的千金,偌大的新安百货就这么一个她,自然是要死里宠的。
他也很久没见过林曼了,眉眼里都是敞开笑着的:“林老板可是非常着急要见小姐您呢。”说罢,顺手将林曼手里拎着的小藤箱接过去。
林曼本来想给他的,但转念一想,里头可放着素未谋面的未婚夫送的翡翠白钻项链,听说是花了三万银元的天价从翡翠大王手里买回来的,刚拿到手,她还没拆开看过,待会可要在车上看看。想到这,林曼便拒绝了林伯,“里头有样东西,我待会想看,我自己拿着便是。”
说罢,她拎着小藤箱,走近了小轿车。
上车前,她还抱怨了一句:“这别克款式老了些,换辆新的吧。”
林伯一愣,随即笑着应道:“是是是,四小姐说的是。”
林曼懒洋洋地靠在后座上,含情的桃花眼时不时地往窗外瞟,似乎要观察申城这几年来的变化。
半响,她嘟囔说着:“我看,也没什么大的改变。”
林伯:“港口附近的确是没什么变化,待会进了商区,四小姐可得好好瞧瞧,这里头变化可大了呢。”
闻言,林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还是没提起多少兴趣。
她收回视线,手搭在小藤箱的锁扣上,刚想拆开看看,就见到窗外的不远处突然多了道身影,看样子,好像是她认识的人。
林曼:“林伯,先停车。”
林伯照她的吩咐来做。
林曼忘了和他说一声,就先行下了车,她拎着小藤箱,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人潮涌动,她突然就迷失了方向。
咦?人去哪了?林曼微蹙着细眉,刚想掉头回去,突然间外边刮了阵大风。她怕沙子入了眼睛,只好用手臂挡住。
好一会儿了,风声才小了些。
等林曼再睁眼,已是另外的景象。
四通八达的马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周围什么也没有,倒是有荒林一片。她干站在路中间,细跟陷入泥里,风扬起她的旗袍下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现在的处境。
值得一说的是,左右两边各自挂着两张巨大的彩色宣传画。左边是一个穿着妃红色棉袄的女人,举着一瓶蓝色标签的白瓶,神情自豪,下面还写着一行大字——“大家吃碘盐,消灭瘿瓜瓜”;右边是一名围着头巾的妇女,举着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孩童,红色大字格外鲜明——“送药上门,做好计划生育工作”。
林曼:“......”
她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简直要疯了,她想。
关键的是,等了好半天儿,都没见到一个人。
林曼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万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往前直走。
她娇惯大了,鲜少有走过这么远的路。林曼刚想靠到一棵树下休息,谁知一低头就看见一本栗棕色的“书籍”。
说它是书吧,也不太像,薄得很。说它不是书吧,上面又写着几个大字:“七零年代使用手册”。
七零年代?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年份?
林曼觉得古怪,认为它是骗人的,便看都不看它一眼,找个地方靠着了。
等她小憩结束,再往上赶了段路的时候,脚边又冒出了这本书。
算了,打开看看也无妨。
林曼拂开书皮上的灰尘,径直打开了第一页。
上面几个闪着金光的小字映入眼帘:“欢迎来到1977”。
1977?她明明记得是1927啊。
林曼深吸了口气,往后翻了一页。
就在翻开的一瞬间,脑海突然多了道机械而雀跃的声音。
只听它道:【恭喜你,来到七零年代。】
林曼:“你说什么?”
那道声音一字不漏地落入她的耳中:【因缘巧合,你进入了1977,你只要完成我给出的四个任务,就可以回到属于你的年代啦~】
林曼:“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很好脾气:【你叫我系统就行了,我只在你意识里存在一天,今天过后,你都要靠自己的能力完成任务了。】
林曼实在不敢相信如此怪诞的事情会在她身上发生,她连系统这个词都平生未闻,更别说什么能力,什么任务之类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好跟着这个所谓的系统的思路走:“那我是谁?我该怎么做?”
系统暗赞她的上道:【你叫林曼,是一个从小县城出来的草根,父亲林建国是一名小学教师,母亲马小娟是一名急诊科科室的护士。】
林曼指着自己:“我?你是在说我吗?”
系统点点头:【是的,就是你。】
林曼:“那我有小洋房住吗?还能每天下午喝一顿下午茶吗?偶尔去歌舞厅跳跳华尔兹?”
系统:【不能,所有都不能。】
林曼怒了:“这落差也太大了些!!”
系统:【你理解的很快。】
林曼:“......”
系统继续说着:【他们共同养育了一个女儿,也叫林曼,即是未来的你。她从小就被母亲送去县城的杂技团翻跟头,因为表现不错,13岁的时候进入了宣传队。今年省城军区战友文工团招生,她挺有运气,被欣赏她的教员破格录取了。】
【本来应该是高高兴兴进入文工团的,但她半路跟着村里的竹马梁英勇跑了,两人怕被发现,身上没带多少钱,原主为了他,去河里叉鱼的时候失足掉入了河里,淹死了,而梁英勇怕惹出祸端,出事后就跑了。不过因为饥饿,他偷高粱米的时候被人发现了,现在还在里面蹲着。】
林曼消化了好一会儿:“......所以,我成为了她?”
系统:【是的。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尽管问,我只待一天。】
林曼:“我要替她报仇?”
系统:【看你自己。】
问了等于没问,林曼又道:“我怎么去文工团?”文工团究竟是什么?
系统:【书里面有一封推荐信,你进了省城,凭着它就可以进去了。】
林曼抖了抖书,里头立马掉出一封信,看了半会,她才知道文工团的意思。
林曼:“那现在是哪?难不成是省城?”
系统:【不不不,现在是1977,比你那个时候还快了50年。】
林曼惊呼:“我到了未来?”
系统:【你的国文满分。】
系统:【你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是小县城里的郊外。】
林曼:“她的家乡?”
系统:【不是,差得远了。从这里骑自行车去到省城文工团要三个小时。你得抓紧时间。】
林曼:“我不会骑自行车啊。”
系统:【这个点数,待会会有几辆路过的,大多都是去省城的,你勾搭一下就行了。】
林曼:“没有轿车吗?时间很赶吗?我有钱。”她记得小藤箱里面还有些法郎和银元,再不济也有一些首饰啊。怎么沦落到坐自行车的地方了?
系统及时阻止她:【你那些细软在这个地方可用不着,我劝你还是安心搭别人的自行车吧。】
林曼皱眉。
系统:【鲜少有轿车路过,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曼脸色一黑。
林曼:“真的很赶吗?我可以等。”她平生都是坐的轿车,自行车这玩意儿跟她沾不上边。
系统:【原本是不赶的,但你有任务在身。不得不赶一趟了。】
林曼:“什么意思?”
系统:【你打开书看看。】
林曼继续翻了一页,上面写着——“需完成以下四个任务,你才可以回家。”
她往下瞧,第一个任务,必须在文工团当够一年领舞;第二个任务,带领四合院的家人发家致富。
林曼没看到后面两个,“剩下的呢?”
系统:【时机成熟它自然会显露出来。】
林曼:“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什么七零,什么系统等等,我怕不是在做梦?”
系统:【那你可以打自己一巴掌试试。】
林曼:“......那还是算了。”
林曼乖乖地研究起来:“这个领舞跟这次赶不赶时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系统:【当然有,三个半小时后,文工团即将会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因为一分队的A角拉伤韧带了,你可以趁机拿到这个位置,加快当领舞的进程。】
林曼还是不死心:“轿车岂不是更快?”
系统:【就剩这么点时间了,你要是搭不上,就要迟到了。】
林曼:“行。”半小时内没有轿车路过,她就去搭自行车。
半小时后。
林曼吹够了冷风,脑海里的系统还发出“咯咯”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她的固执和愚钝。
现在是秋天,林曼穿的这身薄绸旗袍可耐不住寒。她思绪万般在转,最终还是向现实屈服。
林曼向路过的一辆自行车招了招手,申城女子的娇嗲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小哥儿,可否搭我一程?”
她的一双桃花眼里似是腻满了水,本意不想搭理的年青小伙儿立马看直了眼,来了个急刹车。
女人穿着一身他只在书里见过的旗袍,叉快开到了大腿边,头发更是半盘微卷,传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是什么香他不懂,只知道很好闻,好闻到可以整天腻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再往身段和脸瞧去,年青更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相信自己做了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省城的女人都没有这么会长的。年青如此想着,贪婪的兴奋和无措疯狂地滋长,一颗心似乎要提到嗓子眼来,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面上却是一片慌乱,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要怎么开口?她有男人了吗?有孩子了吗?家里今年只养了四头猪,不知道够不够养活她。
林曼见他在发呆,正打算继续询问。
谁知道年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她要主动,脑子一嗡,竟然把心里想的话全都说了出来:“生两个够吗?最近在搞计划生育,生两个怕是不太好吧?”
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