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鸢也很早就出门,那会儿尉迟刚在吃早餐,见她在换鞋,便问:“要去哪里?”
“和小表哥去程董事长家。”
尉迟眸底沉淀出意味不明的色泽:“早餐也不吃?”
“和小表哥去吃广式早茶。”她应完便出门,陈莫迁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尉迟站在窗边,看见她神采飞扬地坐上副驾驶座,黑色的玻璃窗也藏不住她的笑靥。
“少爷。”管家走到他身后低唤,“老爷让您去一趟老宅。”
尉迟这才从窗边离开。
管家偷看到他转过来时脸色,薄唇紧抿,微微寒霜,不禁也朝窗外看了一眼,想知道有什么惹少爷不高兴,却只能看到一辆车远去。
陈莫迁一边开车,一边抽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鸢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鸢也马上打开看,失望的是,这份结果和当初顾久给他的那份差不多,只多出一条,写的是白清卿怀孕后人间蒸发那一年,其实是住在青城半山别墅,那栋别墅正是尉迟名下。
细心的陈莫迁,还查了尉迟那一年的行踪,起初几个月,他经常来往青城和晋城之间,应该就是为了探望白清卿,后来空了三四个月没有再去青城,等他再去青城,白清卿已经生下阿庭。
结合尉迟说自己出过意外,失去近一年的记忆,想来情况是这样的……他起先把白清卿安置再半山别墅,每个月都去看望,后来出了车祸,忘了白清卿,直到伤好之后,他再查自己失去的记忆,才发现这回事,才去认下白清卿母子。
鸢也将文件收回信封,突然冒出个想法……所以,尉迟其实没见过白清卿怀孕,也没有亲眼看着她生下孩子,甚至,包括有白清卿这个女人,都是后来查出来的。
阿庭该不会不是白清卿的亲生儿子吧?白清卿趁着尉迟失忆,冒名顶替?
鸢也心思转动,展开设想……尉迟心爱的女人是A,A才是阿庭的妈妈,由于某种原因,A生下孩子后离开,刚好尉迟又失忆了,于是白清卿假扮成A?所以尉迟才会说,觉得自己所爱另有其人?
这个逻辑听起来挺成立的,但仔细琢磨,其实经不起推敲。
因为她能想到的事情,尉迟肯定也能想到,他那么有本事,但凡有一点疑虑,必会寻根问底,更别说鉴定亲子关系只需要一根头发,他既然告诉她白清卿就是阿庭的妈妈,那她就一定是。
至于尉迟心中那个所谓另一个最爱的女人,多半是他自己捕风捉影。
鸢也叹了口气。
陈莫迁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怎么了?”
鸢也说:“那几张照片是她发出去的,我以为能查出她的照片是从哪里来,但连小表哥你都没办法,看来真的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真相。”
陈莫迁点头,鸢也手肘搁在出车窗边沿,撑着额头:“她去了香港,尉迟说她身上没有带什么现金,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去银行取钱,到时候就能找到她的人,没想到她熬了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可能是投奔了朋友。”陈莫迁说。
鸢也赞同这个可能性。
香港人口密集,又鱼龙混杂,一个人若是存心想躲,哪怕是尉迟,也很难把人捞出来,现在只能再继续等待。
鸢也指路,陈莫迁开车去了晋城一家很有名的广式早茶餐厅,味道很正宗,吃完才去程家。
陈莫迁提前联系过程董事长,他们到时,发现程董事长亲自在门口迎接,鸢也先下了车:“程董事长,新年好。”
程董事长意外:“姜副部也来了。”
“没什么事,就和我表哥一起来看看念想。”鸢也笑着回头,陈莫迁走过来。
程董事长说:“想想在花园玩,我带你们去。”
两人便跟在程董事长身后,走到了后花园,就看到那白衣少女坐在鸟巢形的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美短,微风徐徐,裙摆摇曳,很恬静的画面,让人很难去想,这个女孩有那样的疾病。
程董事长看到心爱的女儿,脸上也不自觉有了笑:“想想。”
程念想睁开眼,看了过去,发现爸爸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程董事长介绍:“这位是陈莫迁陈医生,这位陈医生的表妹姜小姐。”
程念想笑起来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你们好,我是程念想。”
鸢也上前一步:“我们见过一面,你记得我吗?”
“记得呀,你给了我两颗糖。”程念想虽然时好时坏,但记忆是有的。
“当时我为了见到程董事长,骗了你,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当面跟你道歉,今天终于有机会。”鸢也说着45度鞠躬,诚恳地道,“对不起念想小姐,对不起程董事长。”
被道歉的两个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怔了怔,程念想放开猫,双手去扶她:“没关系啊,我不介意,你不用特意道歉。”
程董事长点点头:“姜副部,那件事过去了。”
鸢也这才直起腰,他道:“一开始,我确实很生气你利用想想接近我,你不知道,想想对我非常重要,我无法容忍任何人对她冒犯。”
鸢也再度说:“对不起。”
“但你介绍了陈医生给想想,尉总又因为你的关系,再介绍一位秦医生给想想,让想想有了很大的可能性康复,最重要的是,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要道歉,可见你为人真诚,所以我原谅你了,接下来,我们应该能合作愉快。”
鸢也粲然一笑:“会的。”
……
尉迟到达老宅时,尉父在书房摆了个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来一局?”
“好。”尉迟在他对面坐下,拿了白子,扫了一眼他下了一半的棋局,选了个位置落了一子。
尉迟的棋艺不错,几手下完就已经占了上风,后半段他攻势转为温和,正是谈话的好时候。
尉父道:“听说‘他们’去找你了?”
‘他们’是谁,父子心知肚明。
“找过几次。”尉迟面上无澜。
尉父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答应?”
“十三岁时,爸对我说过一句话,”尉迟在棋盘角落里放下一子,“‘生意场上重要的不是谋略,而是利益平衡’。”
听出他言下之意并非不想合作,只是回报不够丰富,尉父就放心了:“那就再聊聊。”
尉迟像是对这个棋局很感兴趣,专心致志地下棋,白玉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他隽黑的眸子,逆着光,看不清喜怒。
尉父低头一看棋盘,哑然失笑,自己已经输了。
“人老了脑子转不动了,不是你的对手。”尉父摇了摇头,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经过水滋润过的喉咙,没有那么低沉:“你妈太感情用事,只要跟你清婉阿姨相关都不太理智,当初我同意你娶鸢也,不过是看在陈家的份上,现在陈家也不太平,不如尽快脱手,收回报酬。”
尉迟对父亲这番话不置与否:“爸跟‘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来往?”
窗外飞过一朵乌云遮住骄阳,他眸底温温。
“早年打过一两次交道而已,这次他们从你那里得不到答复,才会找我。”尉父沉下脸色,“但‘他们’说得对,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对我们尉氏百利无一害,不答应,亏太多了。”
“我会考虑的。”尉迟起身,“黎屹要跟我汇报工作,我先回公馆了。”
话已经说完,尉父也没有再拘着他,只说:“跟你妈打声招呼再走吧。”
尉迟颔首,转身出门。
回到尉公馆,黎屹已经在客厅等着,尉迟径直上楼,黎屹自然跟上。
尉迟敛眸,底色清寒:“告诉Y先生,我可以同意和他们合作,条件是南欧那块市场,归尉氏。”
黎屹一怔,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南欧是欧洲联系外界的交通中心,等于是一块很大的流通市场,这些年一直在yuan家的把控制下,现在要他们交出来……他低声说:“怕是不会同意。”
尉迟漫不经心地一笑:“我手里有他们最想要的筹码,他们怎么会不同意?”
……
鸢也他们离开程家已经是下午。
陈莫迁送鸢也回了尉公馆,她心情好,语气也轻快:“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我以为这种事情,你已经轻车熟路。”陈莫迁将操纵杆挂了空挡,解开安全带,下车。
鸢也不否认,平时为了签下合同,她确实坑蒙拐骗都做过,但这次不一样。
程念想刚出生就没了妈妈,七岁起又得了这个病,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像个三五岁的小孩,太惨了,利用这么一个人,她心里有负罪感。
但是现在好了,道了歉,得到了原谅,她良心就安放下了。
陈莫迁凝着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自己的底线和分寸。”
鸢也翘着嘴角:“那是当然。”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男声突然插入:“怎么不请表哥进来喝杯茶?站在门口说话,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