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左右,黎雪泡了一杯茶送进办公室,尉迟端起来抿了一口,一顿,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去老宅。
接听的是尉母,尉迟唤道:“妈。”
“阿迟,怎么了?”
尉迟道:“朋友刚送了一盒安吉白茶,我尝着味道还不错,等会儿让黎雪送去老宅,您试试。”
尉母很爱茶,还特意在老宅里选了间窗户对着花园的房间做茶室,除了招待亲友,平时来了兴致,也喜欢在里面独饮。
只是他特意打来电话,怎么会只是送一盒茶?尉母猜不出他的用意,手指捏着抱枕的流苏,主动说:“上午我去公馆看鸢鸢了。”
尉迟温声:“听说妈还炖了汤,辛苦了。”
尉母叹气:“现在只要她好就行,没什么辛苦,只是她心里有芥蒂,一开始连一声‘妈’都不肯叫我。”
“鸢也刚没了孩子,心情不太好,如果有冲撞到妈的地方,您不要太往心里去。”尉迟话语不紧不慢。
“只是因为没了孩子心情不好吗?”尉母蹙眉,“阿迟,你有你的主意,妈不会干涉你,但鸢鸢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你不要把她逼得太紧,物极必反啊。”
一只翱翔在辽阔海面之上的鸥鸟,现在被捆了翅膀关在笼子里,她怎么能够忍受?她今天看鸢也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往常那么爱笑的人,现在满眼都是忧郁,看得人揪心。
“我有分寸。”语气一如既往的平。
尉母想起鸢也请求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让她到老宅住吧?”
“这是她的要求?”
“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她现在对你有芥蒂,你们暂时分开比较好。”
尉迟淡淡一笑,不说信与不信,只道:“妈,你不了解鸢也,她是觉得从我身边逃走太难,所以才想搬到老宅,好一走了之。”
“不会的,我会替你看好她的。”
“不用了。”
他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尉母亦是眉心拧紧:“阿迟。”
尉迟瞳眸乌黑,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深究进去,还是能看到淡淡的清冷从里面氲出来,夹带着一家之主得天独厚的权威:“她最近变得比较敏感,一句普通的话也会去想东想西,妈对她又总是太心软,问什么就答什么,这段时间您还是不要去公馆见她比较好。”
尉母一怔。
“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毕竟还没出月子,不好思虑太多。”尉迟已然做好决定,“过阵子,我再带鸢也到老宅看您,您有偏头疼,我们的事情您不要想太多。还要忙,先挂了。”
话毕,他手指一点屏幕,而后将手机搁下。
而老宅里的尉母,看着嘟嘟响的话筒,错愕至极。
这是这么多年来,尉迟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
哪怕话语再委婉,也遮不住他话语里命令的意味,他不准她去见鸢也。
现在连她也不能去看鸢也了。
尉父从二楼下来,看到她坐在客厅,神情忧郁,便问:“怎么了?”
“阿迟不准我去看鸢鸢了。”尉母忧心道。
“鸢也现在是‘死’人,你总去看她,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尉父不以为然,“现在盯着尉公馆和阿迟的,可不止一波人马。”
事实上,他还对尉迟留下鸢也这个做法不予苟同,只是看在鸢也这两年在尉家也算乖巧听话的份上,才不去计较。
尉母真的看不懂了:“阿迟到底想做什么?”
尉父沉吟,也觉得该聊一聊,便吩咐管家:“今晚让少爷回来一趟。”
……
尉迟收走她的书后,鸢也就没再看书,干坐在窗边看云,月嫂绞尽脑汁,想一些话来跟她聊,好让她不那么闷,但是鸢也的态度并不那么热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唯独主动询问:“我妈怎么不来看我了?”
月嫂回避着这个问题:“太太,听说澳大利亚的森林大火都烧了半年了还没灭……”
“尉迟不准她来看我了吗?”鸢也幽幽地看着她,月嫂张了张嘴,算是默认。
果然。
鸢也轻轻一笑,因为尉母告诉了她实话,所以尉迟不肯她再来了。
罢了。
鸢也漫无目的地在杂物室里翻找,找到一副十字绣,就做了起来。
这幅十字绣,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记得是有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小姑娘流行起这种古早手工活,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讨论,有人做了个小时钟,有人做了个手机吊坠,她听了几次,后来有一次逛街看到,就顺手买了一副。
可惜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兴致勃勃地绣了大半个小时,被针扎了几下,就把它丢到一边,看都没再看一眼。
以前没做是没那么空,现在的她就需要这种磨人的东西打发时间。
月嫂会做这个,教了鸢也几下,鸢也掌握了技巧后,就把一天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原本是在花园里做,天黑了就转到客厅,鸢也剪断线,将布摊开看,这是一副“小王子”,已经完成大半。
月嫂夸她:“太太很有天赋啊,才一天就绣成了这么多,而且平平整整,很好看呢。”
鸢也嘴角微弯,虽然初衷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毕竟自己付出了精力完成的作品,被夸了心情还是不错的。
月嫂又说:“绣完可以找个相框裱起来,当一幅画。”
她没有答话,不过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挂在阿庭的房间,和他那些漫画书和玩具互相映衬,也不违和。
才想到阿庭,小家伙就从楼上跑下来:“麻麻,麻麻。”
鸢也放下十字绣,转头看他,阿庭手里捧着个东西,兴高采烈地递给他:“麻麻!”
这是一个乐高,形象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站在一栋小房子前,很是温馨美满。
这应该是象征她和他,还有尉迟的一家三口。
玩偶的脸上都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一般,鸢也垂眸看着,方才难得兴起的好心情就如烟雾般渐渐散去,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腹部,低声问:“你做的?”
“嗯!”阿庭最近几天就是在拼这个,他眨巴眨巴眼睛,“给,麻麻。”
庄老师跟在阿庭之后下楼,笑着说:“那天教阿庭词语‘生日’,他就问管家你是什么时候生日,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阿庭还是想送你礼物,我是就想着,可以利用这件事来激励阿庭,让他背下乘法口诀和一些诗词,每答对两题就给他一颗糖果,攒齐了一百颗糖果,就可以跟我换这个东西。”
原来糖果的用处是这个,寓教于乐,确实很好。鸢也抿唇:“辛苦庄老师教导。”
庄老师说应该的。
阿庭又把那个乐高往她面前送。
鸢也却始终没有接:“去送你爸爸吧。”
然后就想起身上楼,阿庭拉住她的衣服,满心的欢喜都熄灭了,扁扁嘴:“麻麻,不喜欢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看着眼睛疼,别的地方也疼,尤其是心上,腹下,鸢也按捺着又要想起巴塞尔的雨天的思绪,只道:“给他更合适。”
阿庭不懂她的心情,只觉得麻麻最近对他好冷淡,不陪他玩,也不喂他吃饭,老师明明说送了礼物她就会高兴,为什么现在连礼物都不要……老师还教过他另一个词,叫讨厌,意思就是不喜欢,不想要……麻麻讨厌他了吗?
他红了眼眶,要追上鸢也:“麻麻!”
地毯不知怎的翘起一角,他一个没注意被绊倒,整个人扑在地上,砰的一声,惊得鸢也都转身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