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旧时的称呼,让鸢也身影一顿。
尉母目光有些晦涩,难以启齿,又忍不住挽留:“不着急走的话,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鸢也转过头,却还是拒了:“不了,忙。”
然后便上车,将车子倒退出尉公馆,一个转头,直接离去。
尉母握紧了阿庭的手,想起她纤细的背影,清冷的面容,对比当年,到底是变了。
鸢也将车子开上马路,面上没什么变化。
尉母对她一直很不错,她嫁给尉迟之前就很照顾她,确实是真情实意,只是千帆过尽,要她再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对待她,也是不可能了。
吁出一口气,鸢也直接把车开去了姜氏集团。
公司重回她手中后,她便快刀斩乱麻地将中高层全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些年她在HMVL旗下的子公司历练,收了不少精英人才,这次回国,本就有打算走这一步棋,所以早就挑好了人一起带来,直接就能上手。
鸢也大步走进大堂,前台小姐一眼就认出她,连忙问候:“沅总。”
之后一路上楼,都有络绎不绝的声音喊她“沅总”,鸢也点头应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公司,不过她之前在网上的阵仗那么大,员工们自然都知道自家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艾尔诺家家主,绝对不会错认。
到了顶楼,鸢也直接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这里重新装修过,两面玻璃墙,将整个办公室都照得明亮且宽敞,简单的黑白灰色调,标准的性冷淡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利落极了。
鸢也走了进去,站在窗前眺望,轻易就看到了尉氏集团的大厦,眸子渐深。
门被敲响,安莎道:“沅总。”
在公司她也是这样称呼她,鸢也回了一下头:“嗯。”
安莎先将一杯绿茶送上,再将文件打开,递到她面前:“这是尉氏那边安排和我们对接的团队名单。”
鸢也端着茶,瞥了一眼,第一页就是李幼安的简历。
安莎道:“李总监想预约您明天上午十点钟见面。”
鸢也微微眯起眸,想起那天射箭场上的情形,淡道:“明天我有事,让她等着吧,我空了会见她。”
“好的。”安莎合上文件,又说起了其他公事——如今的姜氏集团背靠HMVL,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多的是主动找上门的合作,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商业宴会邀请,都是想让鸢也赏脸。
鸢也听着,一直没表现出太大兴趣,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才挑眉:“HD?”
“是。”安莎说,“程董事长的六十岁大寿,在周六晚上,邀请您赴宴。”
鸢也敛了一下眸子,五十八楼的高度,能俯览到大半个晋城,底下的车流川流不息,人却渺小如沧海一粟,冬日里下午四点钟的光线渐渐暗去,将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张老照片。
碧螺春有很浓郁的清香,不多时就将整个办公室都氤氲出很好闻的气息。
鸢也轻摇了摇茶杯,应了:“好,届时我一定准时赴约。”
在公司留到六点钟,鸢也方才返回酒店,心思沉着,像在想着什么,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思绪。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眸子闪一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点,等到音乐快响完了,才戴上蓝牙耳机,接听。
一开口,她就像换好了面具,言语带笑:“姑姑~”
此刻的巴黎是中午十二点,李希夫人靠坐在飘窗上,背后就是结合了浪漫与糜烂的巴黎市,也回了一笑:“在忙吗?”
鸢也道:“刚从公司出来,要回酒店了。”
李希夫人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本相册,她的手指在照片里的老教父的脸上轻轻抚摸,道:“你把尉迟伤了?”
鸢也不觉得她是现在才接到消息,特意打来这通电话,也一定不是只为了问这件事,不过还是应着:“是。”
“怎么伤的?”
“弓箭伤的。”
李希夫人轻笑:“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尉迟是站着不反抗让你射的,哎,我真的没想到,尉迟对你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鸢也不置与否。
她又说:“小也,你知道对付一个男人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吗?”
鸢也目视着前方:“有劳姑姑赐教。”
李希夫人语气倏地一沉:“是让他爱上你,然后利用着他的爱,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再把他扒皮抽筋!”
鸢也顿时嗤笑,刚好到了酒店,她一边下车,一边说:“姑姑好歹也是HMVL的董事,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女强人,就不要教给小也这么LOW的手段了,掉价。”
李希夫人不以为然:“只要有用,管他是个什么招数,做人太讲究是很难成事的,你母亲在这方面,就比你看得开多了。”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些讽刺之意,“母亲”指的自然是兰道夫人。
鸢也按下电梯,垂下的眼睫自然上翘,犹如钩子那般掠过一丝寒光:“我的母亲大人又做了什么?”
“她现在还用做什么吗?以前做的就够多了,有个好弟弟,好手下,好管家,不像我,孤家寡人。”
果然……
鸢也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她的来意,轻轻一笑:“姑姑还有我啊,说起来,我也得回去跟董事们汇报一下四大港口的事情,正好到可以找我母亲聊一聊。”
聪明人说话,提点两分就好,李希夫人满意了,随手拿起美工刀:“好。”
挂了电话,她推出刀片,眼神骤然一狠,直接将老教父旁边的兰道夫人的脸,划花。
……
电梯刚好到达楼层,鸢也带着一身霜雪意进门,苏星邑坐在岛台边办公,看一眼就察觉到她的情绪,目光往下一落,看到她手里拿着手机。
“谁的电话?”
鸢也放下包和手机,走到他身边,懒懒地说:“苏先生那么聪明,猜猜?”顺手把他放在电脑边的酒杯没收,“Tracy说了,你不能喝太多酒。”
“哪位夫人?”苏星邑只能猜到这个程度,复而又道,“怎么说得我像酒鬼?我只倒了小半杯,还没有喝完。”
那也不行,他做完手术后,饮食起居要比以前更加注意,烟酒这种东西本就不能碰。鸢也收走酒瓶和酒杯,换了一杯温水给他:“李希。”
苏星邑清浅地看着她,鸢也嘴角一晒:“自从我做了家主,她就越来越怕我不受她的控制,隔三差五都要提醒一下,我曾答应她的事情。”
和她一起把兰道扳倒。
她说过,报仇的事情要自己来,所以苏星邑对此没有多话。
鸢也亦是一笔带过,没有多提,转口说起:“我今天跟阿庭吃了饭,还聊了天,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我,而且我发现他真的很有绘画天分,才六岁,已经会画水彩画,而且画得很好呢。”
苏星邑将那杯水拿起来,却是送到她的唇边:“等把他接回来,可以帮他请个好老师,也许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画家。”
鸢也一笑:“我觉得也是。”
第二天,鸢也很早就去了尉公馆接阿庭,多陪他玩了一会儿,他比昨天的话多了一些,好歹是愿意回她个“嗯”字。
到了中午,鸢也还是带他去那家主题餐厅吃饭,末了才把他送去医院。
她没有进病房,只在门口将写有自己手机号码纸条上放在他的口袋里,温柔地说:“以后你想找妈妈的话,随时打我的电话,妈妈马上就来见你。”
阿庭看着她:“什么时候都可以?”
鸢也摸了摸他的头发,认真承诺:“嗯,什么时候都可以,随叫随到,妈妈再也不会离开阿庭了。”
阿庭默不作声,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看了鸢也一眼,鸢也对他笑了笑,他这才进了尉迟的病房。
鸢也心情很好,觉得阿庭已经快要接受她,只是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起一件事,拧了一下眉,转身下楼。
她不是离开医院,而是去了血液科。
这家医院就是当初阿庭做骨髓移植的医院,鸢也轻车熟路找到那间办公室,里面有四五个人,她敲了一下门:“张老教授。”
张老教授正在为一个患者面诊,抬头看到她,愣了一下,鸢也兀自走进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示意她先忙。
张老教授点点头,收回目光,继续为患者和家属讲解病情,结束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她起身送走患者,顺便把门关上,鸢也真心实意地说:“张老教授已经八十五岁高领,还坚持每天坐班,为患者面诊,真是医者仁心。”
“只要我眼睛还没瞎,脑子还转得动,当然是能帮一个是一个。”张老教授神情慈蔼,隔着老花眼镜看着她,“那天我看到新闻,知道你回来,就料到你肯定会来找我。”
鸢也歉意地道:“我送阿庭来医院,顺路就转了进来,没有打扰到您工作吧?”
张老教授自然知道尉迟住院的神情,对他们的恩怨也略知一二,便没有不识趣地多提起尉迟,摇了摇头:“没关系。”
“我来,是想问阿庭现在的情况。”鸢也抿了下唇,“之前在电话里和您聊过,但还是想再当面确认一遍。”
张老教授如实相告:“三年前阿庭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后,一直在恢复期,阿迟有定期带他过来做检查,没有问题,只要过了前五年没有发现异样,他就是痊愈了。”
现在已经过去三年,再有两年就安全了。鸢也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阿庭突然晕倒的画面了。
张老教授却是看着她:“那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