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老板马上就送上来一杯卖相很好的奶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已经停业回家的奶茶店老板找回来。
“给你点了一杯晋城大学的‘网红’奶茶,试试看。”尉迟说。
做成这样一杯奶茶,需要一点时间,他应该是提前吩咐了,他也是真的笃定她能找到这个地方。
他总是这样,时不时的,表现出比她还要了解自己的样子。
鸢也拿起小勺子,尝了盖在奶茶上的奶油,点了点头:“不错。青城大学也有‘网红’产品,玉兰花饼,学生们放假回家首选的伴手礼,游客游玩,也都会带一些回去给亲朋好友。”
尉迟记下了:“下次去青城,我一定去买来尝尝。”
鸢也却笑了:“你吃过,当年我们在一起时,我带你去看过青城的玉兰花,买给你吃过,你忘了?”
尉迟神情一敛,鸢也放下了勺子:“所以说尉总,追忆旧事没什么意思,会让最后一点体面也变得不体面,我们还是聊聊现在吧。”
尉迟敛眸:“好。”
鸢也盯着他:“你不让我见阿庭就算了,为什么连通电话都不允许?”
“我说了,你和阿庭任何形式的接触,都要我在场。”尉迟这样说。
鸢也隐忍地道:“软禁,监视,下一步是什么?尉迟,在阿庭的事情上,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所以他最好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
尉迟手里端着的是一杯绿茶,有一片没有被过滤掉的茶叶,在杯底打着圈旋转。
他答非所问:“当年在青城医院,我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晋城大学,第二次是在顾老爷子生日宴,第三次是在广夏招商会上,但是我没有说下去,你想知道那次是什么事吗?”
刚才说了不要再追忆旧事,他还是提起了旧事,鸢也沉气:“我不想。”
尉迟亦无所谓,放下茶杯,放下叠着的双腿:“那我走了。”
鸢也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手里有阿庭,有她的软肋,她又忍了忍:“说完你的故事就和我聊阿庭?”
尉迟低头看她抓着他毛衣的手,她最近应该很忙,美甲都褪色也没有去重做,不过在她皙白的手上,有种残缺不全的美感。
他弯唇:“嗯。”
“好,你说。”鸢也收回手。
她只想让他快点把话说完,好聊她的正事,尉迟却仔细地去回忆了。
“我忘了那次招商会聊的是什么,应该是很无聊的事情,我去可能也只是走个过场,散会后,我走出门,看到有个五六岁的女孩蹲在路边哭,不知道是在家里受了委屈跑出来,还是出来玩忘了回家的路,又或是和父母走散了。
我没有走近,不清楚,只看到你给了她糖果,还变魔术给她看,把她逗笑了,你问了她几句话,然后就带着她离开,可能是去警察局……”
尉迟没有说完,鸢也已经记起那件事:“我送她回家了。”
他们头顶有一把大雨伞遮挡,不过还是有雪随风潜入,落在尉迟的眉梢上,点缀了他五官的生动:“你哄那个女孩的样子,和你平时张扬恣意的模样完全不同,和我粗浅认识的你也不同,我那时候想,将来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应该会是个好妈妈。”
这个故事当年没有说,是因为她刚没了孩子,不想提出来平白惹她伤心。
鸢也静默,她不知道别人的父母是怎么对孩子,她现在对待阿庭和双胞胎的,都是她妈妈当年对待她的,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耐心,唯独在和孩子相处上,总是能十分心平气和。
这些多说无益,她接着他的言语,将话题带回:“我当然会,所以我可以为了我的孩子做出很多事——阿庭,你到底想怎么样?”
尉迟幽幽地望着她:“你既然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事,那么为了孩子回到我身边,怎么样?”
他就这么问了。
鸢也目光凝住。
他说:“你可以不放弃沅家家主的身份,你想继承HMVL我也可以帮你,你要让兰道死,我也可以让你很快就如愿以偿,我只有这一个条件,回来吧,鸢也。”
之前他提出复合,有点请求、示弱的意味。
而这次不是。
鸢也品着他话中意:“你拿阿庭要挟我?”
尉迟端起了那杯茶:“嗯,你一天不答应,就一天别想见到阿庭。”
就是要挟!
他承认了!
鸢也克制了一路,不,是克制了四天的火,在他毫不掩饰的卑鄙里拍桌而起:“你凭什么?”
“凭我现在是阿庭的监护人。”尉迟声线平静,只是凉薄的不带一丝暖意。
鸢也看着他,他始终面不改色,一如当年布下巴塞尔之局那般从容疏淡,倨傲冷然,好一个,尉家大少。
谈话至此已经宣告失败,鸢也转身就走。
手包甩过桌上那杯奶茶,啪的一声落地,再美好的造型,再可口的美味,都化作一堆不值一提的垃圾。
尉迟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冬天无论什么都冷却很快,现在入口已经有寒意。
……
看完了纪录片,尉母去午睡了。
她每天都要午睡,不然就会偏头疼,她放着阿庭一个人玩,总归他出不去尉公馆,家里有管家佣人看着,没大碍。
阿庭在客厅画画,可是满脑子都是妈妈,越来越像,越想越想,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妈妈呢?
他托着小脸想了很久,忽然记起了什么,连忙爬起来跑回房间,在房间的柜子里翻找,找到一张纸条,这是当初妈妈写给他的电话号码!
他要给妈妈打电话!
他拿着纸条下楼,踮起脚想去拿座机,太矮了拿不到,只好去找管家:“管家伯伯,你帮我打一个电话,可以吗?”
“可以啊,你要打给谁呢?”管家问。
阿庭眼睛圆碌碌地转了一圈:“给小云!小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要叫她来家里玩!”
管家接了他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号码是完全陌生,便信了他:“管家伯伯这就帮你打。”
阿庭抢过话筒贴在耳边,管家笑了笑,帮他按了号码,然后就去忙别的事。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很快接通,他说:“喂!你好!我找妈妈!”
鸢也愣了愣,看了一下号码,还真的是尉公馆的!
“阿庭,是你吗?”
阿庭嘴巴一扁,明明才几天没有见,却好像又过去一个三年,他一开口就哭了:“妈妈!”
鸢也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碾碎了:“阿庭,不哭,不哭,怎么了?爸爸打你了吗?”
阿庭摇头:“没有,阿庭想妈妈,可是爸爸不让阿庭见妈妈,妈妈,阿庭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啊?你是不是又不要阿庭了?”
鸢也捏紧了手指,忍着情绪决堤,强笑说:“没有,没有不要阿庭,快过年了啊,妈妈想在过年的时候给阿庭一个惊喜,最近是在准备惊喜呢。”
阿庭抽泣着跟她商量:“阿庭可不可以不要惊喜?”他只想要妈妈。
鸢也往后靠在椅背上,眼角滑下一颗泪珠,不知道该怎么应他的话,又对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憎恨不已,听着阿庭的哭泣声,她没办法再忍下去。
她要把阿庭带走。
现在!
马上!
恰在这时,话筒里收进一道声音:“阿庭,要午睡了哦。”
鸢也分辨出来了:“是奶奶吗?”
“嗯。”阿庭抱紧了话筒,怕被谁抢走了似的。
鸢也眼睛转动,一个想法快速形成,她收回身子,低声说:“阿庭,把电话给奶奶,妈妈跟奶奶说几句话,让奶奶带阿庭来见妈妈。”
原本阿庭是不肯放下话筒的,但一听能见她,他马上就答应:“好!”
阿庭将电话给了尉母,尉母莫名,直到鸢也喊出一句:“尉老夫人。”
尉母一怔,才知道是她:“鸢鸢啊,你最近还好吗?”
“除了见不到阿庭,都还好。”鸢也说。
尉母叹气:“阿迟现在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让阿庭出门,但是鸢鸢,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庭的妈妈,阿迟都是阿庭的爸爸,你们在阿庭的事情上能沟通就尽量沟通,别让孩子看到你们吵架。”
从她这段话里,鸢也判断出尉迟并没有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她,她也不知道阿庭现在是被软禁,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慢声说:“我们没什么事,只是临近新年,人口流动大,为了阿庭的安全才不让他出门。”
“是这样啊。”尉母这就放心了。
鸢也顺势提出:“尉老夫人下午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见一面。”
“这恐怕不行,我要在家里看着阿庭,改天吧。”
“那就把阿庭也带出来吧,虽然外面不安全,但是有您带着,就没什么问题。”鸢也游说着,尉母没有回话,还是想听尉迟的话,不带阿庭出门。
鸢也道:“尉迟说我可以去尉公馆见阿庭,可是我实在不想再进到那里,每次进去,我都会想起当年被软禁的样子。”
她知道尉母对她有愧,就专往尉母的心窝子戳,提起了软禁的事情,直叫她想起当年她抑郁彷徨的样子。
尉母果然就动摇了:“好吧,那你想约在哪里见面?”
鸢也嘴角轻轻弯起:“在小王子餐厅吧,上次想带阿庭去那儿吃饭没去成,我把地址发到您的微信上。”
“好。”尉母应下。
鸢也放下手机,唤了安莎进来:“让比伯带几个人,跟我出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