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德国作曲家舒曼的《梦幻曲》传入耳朵。
兰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随乐起舞,黑色的长裙有白色的雷丝边,在半空中旋转出流光的弧度,她穿着高跟鞋,举步轻巧,像最灵动的仙子。
约瑟夫面带微笑地欣赏,直到曲子结束,他抬起手鼓掌:“夫人不是喜欢钢琴版本的《梦幻曲》吗?怎么今天听了小提琴版本的?”
“都好,我都喜欢~”
她心情不错,约瑟夫也乐得为她喜上加喜:“夫人,交易已经完成。”
兰道换了一张黑胶唱片:“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
“那就好。”唱片转动,流淌出古典音乐的乐章,兰道又随之旋转起来,“这次操作,我至少,净赚了十个点。”
约瑟夫笑:“是啊,现在市场上很看好HMVL的股票,都争相买入呢。”
兰道轻嗤:“傻子,后面有他们赔的。”
约瑟夫但笑不语,股民嘛,都是很容易上头的,看着HMVL股价大涨,纷纷抢购,只有理智的人才看得出来,现在HMVL是虚高,等过了这阵子,股价就会回落,那么股民现在高价买入的股票就等于赔了。
而兰道是从中怎么赚钱的呢?
很简单,她有HMVL25%的股份,把其中的10%,趁着现在价高卖了,等将来股价回落到正常水平,她再把那10%买回来,一进一出,赚取中间差价。
这叫做空。
这一手下来,能让兰道获利八位数。
兰道越想越舒服,现在她手里就有一大笔钱了,转了个圈到约瑟夫面前,拉着他一起起舞:“去把期权赎回来吧,我们还能再赚一笔。”
用当初鸢也的那个比喻,兰道在股价350的时候,和投行签订合约以400的价格买入,现在的股价已经到450,她再以400买入,可不就是又赚了吗?
约瑟夫领命:“是。”
他陪她转了几个圈,就要出去了,兰道眼角瞥见桌子上的日历:“等等。”
约瑟夫不明所以回头,兰道停了下来,神情若有所思:“HMVL的股价还会再涨的,先不着急赎回,这笔钱我们去做点别的事。”
“什么事呢?”
兰道在沙发上坐下:“帮我约洛维夫人明天下午一起吃下午茶,然后,你现在去让在牢里蹲着的那个野种,‘畏罪自杀’吧。”
与此同时,罗德里格斯庄园。
书房,苏星邑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旁边的手机响起,他随手滑动接听,是路易先生:“丹尼尔先生,我有个售后服务提供给您。”
苏星邑眉目不动:“说来听听。”
“有人告诉我,兰道夫人在市场上抛售HMVL的股票。”
苏星邑嘴角一哂,并不意外,没有谁比兰道更清楚现在HMVL的股价是虚高,这会儿不套现,什么时候套现?
“你那个朋友是在交易所工作吧?”兰道做这种事必然是非常隐秘,除了交易所的工作人员,旁人哪能知道?
路易先生哈哈大笑:“嗨,不要问,不要问,我是看在我们交易愉快的份上,才向您免费提供消息,您可不要说出去,砸了我那朋友的饭碗啊。”
毕竟泄密客户的交易信息,甚至还触及犯罪。
苏星邑挂了电话,转播给安娜:“把兰道抛售出的股票,全部买入。”
吩咐完,他继续看文件,神色无波无澜,大约半个小时后,安娜回复信息,他们用了5个账户,将兰道抛出的股票全数买下,没有被发现。
苏星邑拿起手机,播出了今日第三通电话,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他疏淡道:“你们知道兰道在抛售股票的事情吗?”
“知道啊,我们还发现有人买了她的股票,是你吧?”顾久声音清越。
苏星邑看着对面茶几上放的花瓶,百合花娇嫩欲滴:“你们想怎么样?”
顾久瞥了眼鸢也,回道:“我的委托人想跟你买HMVL的股票,按现在的市场价,高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
话刚说完他就被鸢也瞪了一眼,跟谁装大佬呢?
苏星邑只回了两个字:“不用。”不用高价。
顾久心满意足:“既然苏先生这么高风亮节,我也不客气,找时间我过去跟你签合同。”
看他挂了电话,鸢也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高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钱’?”
“相思告诉我,拍戏的时候,适当的即兴发挥能为演员加分。”顾久笑眯眯。
鸢也纳闷:“相思是谁?”
“现在很红的一个小花。”顾久扬起唇,将衣冠擒兽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鸢也瞬间就懂了他和这小花是什么关系,然后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顾久想着整件事,啧啧称赞:“我觉得你后妈是个人才。”
“杀了你爸,嫁祸给你,再公开你爸和你姑的关系,连消带打,把你爸,你姑还有你都踢出局,艾尔诺家的人都没了,偏偏还没人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是受害者,清清白白,大家还求着她掌管HMVL。”
一箭四雕,不愧是兰道夫人。
鸢也懒懒道:“我觉得还是你比较人才。”
律师有会见权,所以他就表示,24小时都需要见委托人,直接住在警局里,和鸢也隔着一道栏杆,一起吃饭,随时说话,简直就跟在外面没事约了一起喝下午茶一样。
可怜那两个负责盯着他们的警察,必须在旁边看着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对此,顾少爷的理由也很正经:“我怕你那个后妈让你‘畏罪自杀’。”
鸢也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对了,”顾久还想起一件事,“刚才老班给我打了电话,有警察找他打听那三个男人,他把他知道的都跟对方说了。”
鸢也还没下游轮之前,就让老班去查了沦奸李幼安的三个男人,她虽然不在乎李幼安怎么看待她,但她身上的锅够多了,没兴趣再背一个,想着弄清楚后告诉李幼安,让她去恨真正该狠的人。
倒是真没想到,会有警察去查这件事……大概是巴黎警署这边吧,查沅晔的时候,顺便查了李幼安。
鸢也没那么在意:“李幼安以前不蠢,有了老班给出的线索,应该想得出来真正害她的人是谁。”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顾久一边在APP上点外卖,一边说:“你这边我算是看明白要做什么,尉迟那边,我就真看不懂,尉氏都已经被停牌了,他还在等什么?再拖下去,尉氏可就毁了。”
鸢也摇摇头,她这几天也没跟尉迟联系。
顾久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其实吧,一直在想,当年我要是不告诉你尉迟在找骨髓就好了,你没去做那个配型,也许后面这些事儿都不会有。”
看她现在的生活,比美剧还要惊心动魄,他啊,生怕她哪天不小心就挂了。
鸢也一顿,要是没有那份配型成功的报告,她可能真不会去尉公馆找尉迟。
不过人生没有从来的可能,多想这些无益,她道:“别回顾过去了,我们做人要展望未来。”
“行,展望未来。”顾久放下手机,“你觉得兰道会拿那笔钱干什么?”
鸢也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赎回期权。这就好比一个赌徒,突然赚了一大笔钱,他不会想着去还赌债,他会想再赌一把,赢更多的钱。”
“那她会再买入股票?”炒股赚钱?顾久突然觉得兰道夫人接地气了很多。
但鸢也摇摇头,嘴角带起一个弧度,细瞧却什么笑意,风马牛不相及地问:“现在是二月了吧?”
“嗯,怎么?”
鸢也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会见室里唯一的一扇窗下,仰望外面的晚霞:“那艘游轮,每年会航行两次,冬末春初一次,夏末秋初中一次,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外卖送来的时候,顾久出去拿,鸢也上了个洗手间。
虽说不在乎李幼安的事情,但水流从指缝间淌过的时候,鸢也还是想到了她。
她原本恨死那个对她用药的人,还在心里想过,等找那个人,一定要他好看,但李幼安的视频被人公开出去,她因此跳海,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也算是得到了报应,她没心思再追究了,算了。
好像她最近最常说的两个字,就是“算了”。
关掉了水龙头,鸢也抽了纸擦手,原本干燥柔软的纸巾吸了水分变得湿濡。
擦着擦着,鸢也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一下蹙起了眉。
不对……
兰道对她说,要不是她命大逃过一劫,在宴会厅里播放的视频主角就是她。
这个意思是,李幼安原本想把她的视频公开出去,但不知道是被谁掉包,换成她自己的视频……就是这里地方不对啊。
如果把她的视频公开出去,不就成了她的不在场证明吗?因为她那个时候正被人“沦奸”,哪有时间去杀老教父?所以其实兰道根本不会让视频出现。
这个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再退一步——她如果真被沦奸了,兰道凭什么笃定她不会报警?或是面对警察审问的时候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只要警察在她的体内提取到精掖,就能证明她的话是真的,她有不在场证明,没有杀人。
兰道会留这么大的破绽吗?
不会,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她在警局里有人,那个人能帮她把不利于她的证词改掉。
甚至还能帮她,毁灭证物,杀人灭口。
洗手间的门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嚓”一声响,是有人拧开了门把。
鸢也不合时宜地笑了,顾三少这张乌鸦嘴啊。
她真要被“畏罪自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