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父辞子笑来了
一声枪响打破午夜的沉寂,然后，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是可可的声音！”
顾书言直奔楼梯，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木质台阶前。
沈烨强按住他的后背，压制挣扎：“你想死吗？”
窗外?有狙丿击丿手,按照两次袭击的方位来判断,绝不止一个人。顾书言毫无保护措施地往楼上跑,万一被瞄准，沈烨来不及救他第二次。
顾书言看?着层层楼梯,咬牙说：“可可和夏容彬都在楼上,我必须……”
沈烨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想要活命，就给我安分一点。”
顾书言再次看向楼梯：“可是……”
沈烨不由分说，再次抢白：“为什么?不多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夏容彬算什么?金贵的宝贝,值得你豁出命去救？”
顾书言闻言，愤怒地挣动身躯,却被沈烨反剪双臂按在地面。
顾书言扭头看?向他,已经激红了双眼：“像你这种人，大概血都是冷的,心也像石头一样不会跳动。所以,你永远都不明白什么?才是感情。”
沈烨倏然陷入恍惚愣怔,目光也变得迟疑起来。
趁他失神的时候,顾书言挣脱了压制，尽力躬着身体飞奔向楼上。
“顾书言，给我回来！”怒喝之下,沈烨紧随其后跟上去。
沈烨分明知道，这时候留在1楼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在顾书言奔向楼上的时候，他却抛开?了一向引以为豪的理智。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看见?顾书言出事。
“疯球了！一个个全都不要?命了！”小周咬了咬牙,本着一名保镖的专业性，也跟上楼去。
楼上，顾书言先一步抵达季可可所在的客房，猝不及防地滑倒。
他垂眼一瞧，脸上瞬间血色散尽。
鲜红的血迹汇集成?小小的河流，一直流淌到脚下。血水的腥气徜徉在空气里，引来一阵作呕。
顾书言看?见?，夏容彬倒在客房里，左胸上赫然是一个血窟窿。
季可可跌坐在一旁，凄惨地哭喊着：“爸……爸，你不要?吓我……你不能死啊！”
顾书言跌跌撞撞来到里面，一把捂住季可可的嘴巴：“别吱声，有狙丿击丿手。”
季可可惊恐地瞪大双眼，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顾书言也很害怕，但他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不然迟早死于非命。
“书言哥，这一次，让我来保护你。”季可可拥抱顾书言，压低声音说，“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顾书言没心情纠结谁保护谁，嘱咐季可可快些去1楼，他则匍匐着靠近夏容彬。
季可可一步三回头，悄悄朝阳台打完最后一个手势——成?功击中，撤。
然后，他又恢复六神无主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去了1楼。
顾书言还不知专门针对2楼的狙丿击丿手已经撤退，此刻尽量压低身体，朝夏容彬靠得更近。
他看?见?，子丿弹没入左胸膛，暗红色的血花在衣服上绽放。伤口一直在流血，仿佛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涌出来。
顾书言无措地匍匐在夏容彬身边，呼吸声急促又发颤，几乎染上哭腔。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生命如此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救治中丿枪的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压迫止血。
下一刻，沈烨在身后出现，攥紧了他的手腕：“是左胸中丿枪，估计子丿弹已穿过肋骨。伤口下肯定有碎骨，不能按压止血。”
顾书言慌了神，竟然向沈烨求救：“那、那该怎么办？他不能死……”
沈烨看向濒死的人，目光晦暗而深邃：“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顾书言双手攥住沈烨的衣领，用哀求的姿态说道：“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双手沾满夏容彬的血，现在，又将血迹印在沈烨的衣服上。
沈烨垂眼看着衣领，发觉带血的指纹印在白色的衣襟，就像签订某种契约。
沈烨心念一动，眼底划过微光：“记住你所说的话。”
而后，他回身看向门外卧倒待命的小周：“左胸受伤，判断伤口内有碎骨。”
小周因为从事特殊工作，总会携带药品。他随即去自己的卧室拿来止血粉和吗丿啡针剂，给夏容彬进行急救。
这种情况下，如?果只是干等急救车，伤员不是被疼死，就是流干鲜血耗死。
顾书言抱膝坐在柜子后，把脸埋入手臂间。他在发抖，骨头缝里都凝结出冰渣，浑身就像掉落进冰窟。
他不断地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书里没有这个情节，夏容彬不该中丿枪。他没有做坏事，主角都还没黑化。
还是说，随着他的到来，剧情早就偏离了主线。
“为什么?要?伤害他？不该是这样的……”
顾书言不住喃喃自语，直到陷入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沈烨的肩膀足够宽敞，胸膛也足够温暖，和他的难以接近的气质并不相符。
顾书言短暂地失神，直到耳畔听到沈烨的声音：“这里留给小周处理，你跟着我去下面。”
1楼遮蔽物更多，窗帘门帘也都已经放下，比这里更安全。
顾书言抬起脸时，沈烨才发现他的眼尾挂着泪。
微弱的月光下，水滴闪动着剔透的光，映着激红了的卧蚕，莫名渲染出暧丿昧的氛围。
这一回，又轮到沈烨陷入短暂的失神。
可是，顾书言挣脱出他的怀抱，让暧丿昧在一瞬间散尽：“你自己下去吧，我要?留在这里陪他。”
这里有矮柜做掩护，只要狙丿击丿手没练出透视眼，就不可能打中目标。
可是沈烨闻言，胸腔里陡然腾起一把烈焰：“为了一个骗过你的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顾书言却说：“他真的骗过我，也真的爱过我……即使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犯下的错误，但也不能让他死。”
沈烨攥住他的双肩：“小周受过专业训练，能留着他一口气送上救护车。至于你，应该放聪明一点，现在就给我下楼。”
顾书言摇了摇头，讽刺地提醒他：“你还没有救活夏容彬，还没资格命令我。”
沈烨彻底冷脸，双手紧攥着顾书言削薄的肩胛，就像是要折断一只金丝雀的翅膀。
顾书言的肩头在桎梏下微微发颤，但他没有向沈烨屈服，目光激烈地瞪回去。
“好。”沈烨倏然松手，含着笑意的唇畔化作锋利的刀刃，“顾书言，一切都是你选的，从今往后不要?后悔才好。”
顾书言眼下卧蚕愈发鲜红，藏着惊惧和倔强。
沈烨冷笑出声，转而对小周说：“一定要?保住夏容彬的命，不惜一切代价。”
“把人送到医院之后，联系最权威的专家。如?果希腊没有，就去别的国家找。多找几个也可以，会诊手术的成?功率一定更高。”
沈烨不在乎夏容彬的死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书言。
小周只顾埋着头给夏容彬止血，不敢应老板的话。中丿枪的部位在心脏附近，除了神仙，谁都不敢保证伤员能挺到救护车抵达的时候。
再者，沈烨不善表达情感。特别是表达嫉妒这种高阶的情绪，对他来说更是送命题。
现在他一副强硬又蛮横的模样，简直比泥石流还令人窒息。
小周在心里吐槽，如?果他是书言少爷，估计得气的当场抹脖子。
就在这时，救护车终于赶来，鸣笛声堪比天籁。
医护人员带着担架来到楼上，沈烨的特殊助理们则带着“危险情况已经解除”的好消息回来。
有人汇报，在附近的民宿小旅馆里，发现阳台上有枪丿架支撑过的痕迹。种种迹象说明，今晚有两名狙丿击丿手埋伏在附近。
他们已经向民宿老板要来旅客证件登记簿，很快就能排查出凶手行踪。
听完汇报，沈烨越来越困惑。
狙丿击丿手的目标本该是他，但第一枪对准了顾书言，第二枪打中了夏容彬。
还有，这次希腊之行是保密行程，带来的也都是信得过的人。那么，又是谁透露了他的行踪？
沈烨阴沉着脸坐上车，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哥，喜欢今晚的惊喜吗？”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毒蛇滋滋地吐着信子。
沈烨眼底划过晦暗的锋芒，没有暴怒，仿佛化作一尊岿然的塑像：“沈鸣庭，果然是你。”
那人坦然到近乎无耻：“除了我，谁还会心心念念想看你死呢？”
沈烨不屑地冷笑：“彼此。”
电话那头，沈鸣庭话锋一转：“但是，今晚之后，我又改变想法了——我觉得，从你身边的人开始下手，应该更有趣一点。”
沈烨平静告诉他：“如?果你伤害叶凡，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就是叶先生。”
虽然叶凡压制了他的亲爸，但父子亲情还在。沈鸣庭拿叶凡做文?章，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拿他开?刀，伤不到你的心尖上。”沈鸣庭倏然低笑，“你觉得，顾家的儿子怎么样？”
一瞬间，沈烨的眼神化作开?了刃的刀子。
电话里，沈鸣庭继续说：“狙丿击丿手说，你今晚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他。”
“我不过是让狙丿击丿手开?个小玩笑，没想到，就试出了你的真心。”
沈烨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紧张地皱缩起来。但他不能透露一丝怒意和关切，否则，顾书言就将沦为沈鸣庭的目标。
“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沈烨声音平静如?常，甚至含着嘲讽的笑意，“他就像我床边的名著，想起来就翻一翻，想不起来就丢在地上落灰。”
“沈鸣庭，你未免太天真了，竟然认为我在意他。”
“我又怎么会在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呢？”
他用平静的嗓音说完这些话，但蓄着锋芒的眼底出卖了心绪——沈烨被激怒了。
电话那头，沈鸣庭笑得愈发开?心：“真想把你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用子丿弹打穿、打烂。”
沈烨微微扬眉，毫无惧色：“我拭目以待。”
一通电话说完，沈烨的第一反应是寻找顾书言。
从通话里得知，今晚狙丿击丿枪瞄在顾书言身上，根本不是意外。沈鸣庭想敲山震虎，故意拿无辜人的祭天。
然而，保镖却告诉他，书言少爷和小周一起坐上救护车，送伤员去医院了。
沈烨再也克制不住心绪，眼底怒火熊熊：“也送我去医院。”
保镖犹豫了：“可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应该立刻坐飞机离开?这里……”
沈烨怒喝着打断：“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隔着防弹玻璃的车窗，路灯的光影落在沈烨身上，却照不进漆黑的眼底。
沈烨的胸膛里，有烈焰在熊熊燃烧。怒火和妒火说不起哪个更多，但不论哪一样，都足以烧穿他的心肝五脏。
沈烨实在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在意顾书言？
是知道他能抛下一切换自由的时候，还是在发现他有着一颗鲜活又热烈的心脏时？
又或者，是不辞而别的遗憾，激发出心意难平？
真正的答案早已无从得知，或许以上的原因都有，或许都不是。
沈烨仍不能确定对顾书言的感情，但就是不想放手。
他走在医院的长廊里，看?见?顾书言坐在ICU外?，把脸深深地埋入掌心。
沈烨眸光愈发晦暗，带着怒意走过去：“这里交给小周，你跟我走。”
顾书言的眼下的红痕，比刚才更深：“我不走，除非夏容彬脱离危险。”
沈烨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绯红的颜色：“你就不怕他还没脱离危险，自己先去鬼门关转一圈？”
顾书言一怔：“什么?意思？”
沈烨坦言：“你也是狙丿击丿手的目标之一，现在就跟着我坐上飞机离开?这里，才是聪明的选择。”
顾书言看?下ICU紧闭的大门，捏紧拳头：“可是我一走，夏容彬就失去了保护，一定会再次遭遇狙丿杀。”
沈烨早有解决办法：“我让小周留下。”
顾书言却说：“小周是你的人。”
言下之意是，他不相信任何沈烨带来的人，包括关系算得上不错的小周。
沈烨眉宇渐蹙：“到了这种时候，你竟然不信任我。”
顾书言反问他：“你做过一件值得我信任的事情吗？”
沈烨终归恍然大悟：“所以之前在2楼，你守着夏容彬不肯走，也是怕我的人杀了他。”
顾书言没有说话，但态度无异于默认。
沈烨怒极反笑：“你是不是怀疑，连狙丿击丿手都是我安排的？”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顾书言索性承认：“如?果不是你，那为什么?第一丿枪放空后，狙丿击丿手不再瞄准1楼的人，反而在夏容彬上楼之后放出第二丿抢？”
这也是沈烨想不通的问题。
如?果沈鸣庭的目标只是顾书言，那么第二名狙丿击丿手为什么?要?对夏容彬开?枪？
如?果夏容彬也是目标之一，他们就该优先解决有反侦察经验的国际刑警，而不是瞄准顾书言打草惊蛇。
这一刻，沈烨也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一如?当初的顾书言。
沈烨只能告诉顾书言：“不管你相信与否，要?杀夏容彬的人不是我。”
顾书言不能确信幕后黑手就是沈烨，但也无法排除他的嫌疑。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只是尽力保住夏容彬的命：“只有夏容彬活下来，我才会跟你走。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烨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关系崩裂到这一步，就算强行带走他，也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有医生从ICU里走出来。他用英文通知众人，病人生命迹象已经转为平稳。
然而，夏容彬仍处于危险期，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性。
他能留着一口气来到医院，全靠幸运女神眷顾。子丿弹穿过胸膛前，先有皮夹缓冲了一把，弹丿头又卡在了肋骨上，虽然没入左胸，却没有伤及心脏。
但是，两根肋骨粉碎性骨折，碎骨片又损伤到血管神经。这些伤，也足够要?走他一整条命。
小周早按照老板的意思，动用各种关系，紧急联系专家前来会诊。
病房里，心脏检测仪发出枯燥又富含规律的滴答声。
顾书言坐在病床边，翻看已经损坏的皮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夏容彬从不离身的照片，但是子丿弹恰好穿过周倚风的脸，抹去了他留存于世的痕迹。
夏容彬说得对，周倚风一直在天堂围他祈祷。不然，他怎么能捡回一条命呢？
满是血迹老照片上，连夏容彬的容貌都变得模糊。但依旧看得出来，他正冲着镜头展颜而笑。
那时候的夏容彬，一定很幸福吧？
可惜的是，随着周倚风弟弟的失踪，幸福成?了转瞬即逝的肥皂泡。
顾书言握住夏容彬的手，恶声恶气地警告：“你必须醒过来给我一个道歉，否则，我记恨你一辈子！”
说话时，他的眼睛忽然发酸，用手背一抹，惊觉竟有泪水。
就算夏容彬是个骗子，顾书言依旧希望他能活下来。
“书言哥，你哭了吗？”
季可可突然现身门外，手里提着披萨和热牛奶。
顾书言飞速擦一把眼睛，强装无事：“没有……就是熬夜太久，有些困了。”
季可可把夜宵塞进他手里：“你吃完快去休息，这里还有我呢。”
他的确有些疲惫极了，但没心情吃喝，只想去洗手间用冷水冲把脸。
门一开?，小周就迎上来告诉他，小沈总包下了医院的VIP休息室，请他去顶层休息。
顾书言没搭理，兀自掬一捧冷水冲脸，终于清醒了一些。
小周见软的没用，就按照沈烨的意思来硬的：“小沈总在联系享誉国际的专家前来会诊，请您也过去一趟。”
果然，顾书言立刻让他带路，连脸上的水渍都忘记擦干净。
小周暗自咋舌：看?来，夏容彬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呐。
另一边，病房里，季可可握住了氧气阀。
“爸，这一场灾难的根源，全都在你身上。”
“首先，你不该送我去沃顿上学。因为沃顿的社交圈，我才有机会结识沈鸣庭。”
“其次，你不该跟我争书言哥。你的已经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为什么?还要?夺走别人的呢？”
说话间，季可可慢慢拧紧氧气阀。
随着气息的阻断，夏容彬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心脏检测仪随即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季可可却无声地笑了，琥珀石般的眼中仿佛含着毒液，神情令人胆寒。
医护人员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季可可飞速恢复供氧。
但是，几分钟的缺氧足够让病人变成植物人，或是直接脑死亡。
接下来，就要看?是季可可的手段更阴狠，还夏容彬的更命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