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黑色、黑色……
满眼都是无尽的黑。
程翎浸泡在温热的液体中，缓缓地向下坠去。他知道他将会通向哪里，他的目标正是那个红色的世界。
耳畔朦胧地传来皇后的尖啸，隔着液体不甚明确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不真切的梦幻感。他手里抓着一只水晶鞋，狠狠地向前方抡去。
“咕叽——”
包裹着程翎的管道像是肉做的，这应该类似于皇后的喉管，正在吞咽着这个美味的食物。
突然，这管道剧烈地蠕动了起来，痉挛着不断收缩颤抖，似动物在反刍，要吐出对身体有害的物质——
“呕——”
她真的吐出来了，不过从她眼睛里出来的不是程翎，仅仅就是一双水晶鞋。
这是……幻象？
皇后害怕了，因为她突然明白了。
程翎的意图就是要被她吞下去，只不过她吞下去的不是真正的程翎，而是水晶鞋变成的假壳子，真正的他……
皇后的大脑还没有想完，剧痛便已经破开了她的一切想法，黑黢黢的身体就裂成了两半，一把森白的骨刀从中间将她劈开，暗黑色的火苗轻轻跳动。
她徒劳地向前伸手，滑稽丑陋的胖手向前努力抓着，像是要抓住光，又像是要抓住她梦寐以求的权力
“轰！！！”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真正的他就在她身后，用水晶鞋戏耍了她，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后，以这样丑陋的姿态，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程翎踩着皇后的尸体，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现在的双眼和在血水里泡过一样难受。刚刚他的视线和用水晶鞋造出来的假躯壳是相同的，他通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他的目标。
他要再次闯入血中世界！
他并没有等很久，皇后的身体很快就开始融化，一滩血泊晕染而开，只不过这次的血泊中再也没有了头颅。
程翎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像穿过一条漆黑而又漫长的隧道，尽头是刺目耀眼的光。
隧道里挤满了黑色的幽灵，他混在其中，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只是盲目地随波逐流。幽灵们窃窃私语着，叹息着，甚至咆哮着，把他推到了最前端，最终，他沐浴在了光下——
一阵巨大的冲击铺天盖地地袭来，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光中的温暖，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是……怎么了？
本能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中，隐约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
程翎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见喻成风在不远处哔哔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
“还没醒呢，不知道是怎么情况。”
“没，没呢，什么危险也没有，鬼知道他最后跑去作什么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屁，谁说我没有保护好他？他需要我保护吗？看他这样子多半是把整个游戏都给屠了，你关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系统游戏！”
程翎清了清嗓子，果然喻成风那边赶紧就要把电话掐了：
“诶诶诶先不和你说了，老板醒了，我看看情况。”
程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单间病房，他躺在病床上，被角被很细心地掖好了，手上挂着葡萄糖，有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老程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吓死我了。”
“什么情况？”
“我们一回来就看见您老人家倒在地上，我们回来的地方还是会议室呢，那么多玩家都在场，颜面尽失啊颜面尽失。”
程翎冷眼看着他：“赵彤来过了？”
喻成风也回看他：“可不是嘛，梨花带雨依依不舍，要不是我拦着，昨天给你守夜的就是她了。”
喻成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觉得赵妹子说要给你守夜是假，主要还是觊觎你的肉/体，毕竟大晚上的也没人看着不是？”
说起来有点复杂，赵彤是他妈妈的小学同学的朋友的女儿，小时候在某一个饭局里面碰巧吃过一次饭，从此以后这姑娘就把他缠上了。
姑娘是好姑娘，就是有点司马昭之心。
“去你妈的。”程翎淡定地掀开被子，“我后来用那个水晶鞋道具制造了个幻象，骗皇后吞下了幻象中的我，然后我打通了城堡和血中世界的连接，又去了趟那个黏糊糊的地方。”
“你又去了趟血中世界？”喻成风摩梭下巴，“因为你在那里看到了程裕吗？”
“不全是，我还可能摸到了点系统的门道。”程翎坐起身，按了下呼叫铃，“我扮作公主是因为系统提示我‘程裕也参加过这场游戏’，他的角色就是‘公主’。”
“一开始我的身份还是公主的时候到血中世界里，看见了水晶鞋用幻象幻化的程裕。等我冒牌公主的身份被所有玩家发现了以后再去血中世界，我被那个世界遣返了。”程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被遣返的过程中强制被震晕了。”
“遣返？”喻成风一愣，“你是说......我们之前之所以能够进入那里，是因为你的身份？”
“那也就是说，正常玩家在这场游戏里是没有这个由玩家转化的‘公主’NPC，也就无法进入那个世界，找到安洁莉娜这个真正的公主，我们能找到压制住皇后的公主、并且这么轻松地通关，其实是卡了个系统bug？”
程翎轻轻地颔首，迟疑了片刻说：“而且，我听到程裕的声音了。他说：‘哥，千万不要被系统同化。’”
“他好像真的被困在系统里了。”
程翎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如同幕布一般沉重地盖下，月亮静静地坠在夜空中，幽幽地亮着光。晚上的医院里没有什么行人，偶尔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走过。
他进入游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回程裕。
他们兄弟俩年龄差的大，程翎脾气又不好，所以总是吵架。程翎有时会想，如果当时程裕和他说有这么一场游戏的时候，他态度能好一点，多了解一下他要做什么，哪怕是谈谈心，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个十五岁的小少年，会在这个游戏里面经历什么，他根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弥补。
“别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喻成风搭着他的肩膀，“我们不是已经找到头绪了吗？”
“这个游戏是裕丰科技做的。”
程翎有点焦躁地搓着手。
“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需要吗？”护士的敲门声打破了病房里的低气压。
“病人醒了，葡萄糖也快挂完了，麻烦拔下针。”喻成风侧过身子，好让护士看见里面的程翎。
“噢好的，您稍等。”护士走进来拔了针，赶紧跑出去叫医生了。
护士出去以后程翎突然想起来：“对了，卡萝、公主和王子呢？”
喻成风神色凝重：“卡萝……真的出来了。”
程翎神色有点恍惚：“居然……真的成功了。她现在在哪里？”
“关在秘密基地里。这些NPC就像是某种养在温室里的生物，脱离了原本生活的环境就变得非常虚弱，卡萝是我们带出来的第一个NPC，更是要好好保护。”
“裕丰那边怎么说？”程翎问。
“他们对外宣称这个新开发的游戏项目遇到了一些来自外界的阻力，暂停了试玩体验。”
这个时代高速发展，各类体感、VR游戏已经十分普及。然而近段时间裕丰集团宣称自己开发出了直接将人和□□同时投入虚拟空间的新概念游戏，并开启了内测。
程翎用了各种手段，走了不少渠道，千辛万苦才成功安排了一个线人参与了那场内测，线人带回来的情报令他们十分熟悉。
这不就是五年前莫名出现的神秘游戏吗？
当然，内测中删除了大部分过于血/腥、暴/力、与死亡相关的元素，留下来的部分富有趣味性，并且代入感强烈，非常吸引人。
相较之下，那个把他们抓进去玩的恐怖游戏更像是糟粕，随意控制人的生死。
“啊——”喻成风突然泄了气一般地摊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我想不明白了——”
“你说裕丰开发这个游戏干嘛？这不是反/人类吗？”
“我们寻找新玩家，想利用新玩家来吸引系统，还原系统吸收新玩家的全过程，结果过程没搞明白，搞了个NPC出来。”喻成风趴在椅子扶手上看他，“诶，你说，卡萝算不算黑户啊？”
程翎难得地没有怼他：“对啊，她到底算什么呢？她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呢？”
“甭管她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我们只需要直接潜入系统核心，指导黄龙！”喻成风甩甩手，比划了个砍东西的样子，嘴里还“刷刷刷”地配音。
真他妈幼稚。
“喂，”程翎瞥他一眼，“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你想干嘛？”喻成风狐疑地看他。
“逛街，我老爸勒令我去给赵彤买几件过冬的衣服。”
喻成风没话讲，出去走走自然是好，但是两个大男人相约逛街什么的……真的好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