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膳自从去了一次皇庄之后,兴奋了许久。
“小花妹妹,以后你就有吃的了!”
他拉着瘦小的女孩子?,开开心?心?道“陛下?是个好人,知道我们想吃菜,特意让人给我们种了,我去看了!”
“哎哟,小膳有福气,看到了什?么?”
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围成?了一团。
她们眼里?尽是好奇“都是什?么,和我们说?说?呀?”
“陛下?长什?么样,是不?是很英武呀?”
“我娘说?陛下?身高?八尺,长得英武不?凡,就和天上的金甲天神一样,有她在,什?么人都不?敢放肆的!”
“哇,那陛下?什?么样啊!”
“陛下?啊……”
许膳陷入了回忆之中“陛下?长得可好看了,就和天上的仙女似的,而且一点都不?凶!”
“就是、就是陛下?知道小花妹妹没了菜吃不?下?饭,所以才叫我带来?这些的呢!”
他迈着小短腿蹭蹭蹭的跑回去,又扒着门道“你们等等,我给你们看!”
说?罢,自己吭哧吭哧的提着篮子?过来?了。
“这,这些是——”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大为震惊“这都是蔬菜瓜果,都是哪来?的呀?”
“这都是陛下?种出来?的!”
许膳抬起头,十分自信道“陛下?说?了,她现在种了个实验……反正种了一块地,等种好了,我们就有菜吃了!”
“玉嬷嬷说?了!以后种出来?了,要先给我们吃!陛下?说?我们都是孩子?,要替父母照顾好我们,叫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说?着说?着就红了眼,抽噎了两声“陛下?说?……我是好孩子?……”
“就算没有娘亲和爹爹,我也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许膳忽然哭出了声,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吼出声来?“陛下?说?了,我以后肯定要做大官的!!我肯定会特别厉害的!!”
“我一定、一定会好好长大的呜呜……”
小孩子?的哭声响起,围观的人盯着那篮子?瓜果,不?少人突然就红了眼眶。
不?知是从哪开始的,荣养衙门响起了一片啜泣声。
这些人里?,失去了父母、子?女、伴侣、朋友……背井离乡,远离家?园,从北郡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城。
所凭的,也不?过是杨家?小公子?的那一句承诺。
但到底他们心?中的忐忑不?安,都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如今,这份不?安,终于?被?瓜果彻底的抹除了。
因此,等到总管大太监奉命来?送东西的时候,面对这一堆红着眼睛的人被?吓了一跳。
“哎哟,怎么了这是!”
他蹲下?身来?,和蔼可亲的摸了摸许膳的头“许小公子?是怎么了?今天才去皇庄里?见了陛下?,怎么又哭了?可是有人慢待了您——?”
说?罢,目光便在周围巡视了起来?。
“不?、嗝、不?是……”
许膳小小的人抱着大篮子?,打着哭嗝“是我……陛下?太好了,我忍不?住……”
大太监轻松了一口气。
“害,原来?如此,杂家?还当是什?么呢!小公子?喜欢,奴才才好回话啊!”
他喜滋滋的将东西送了,这才回去回复。
给许膳小朋友送了生日?礼物,自觉守护了一个小朋友纯洁天真的生日?愿望,满意的给自己点了个赞。
……然后就继续忙工作去了。
萧细雨去荣养衙门挑人去了。
许暄妍现在就面临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想要办报纸,可以,但是……全国范围内的发行,显然是不?现实的。
活字印刷术还没出来?呢……这派谁去呢?
许暄妍惆怅的一批。
倒不?是保密不?保密的事,而是经过了她一番清洗之后,顾家?被?抄了家?,顾湮疯了后就安置在外?。
顾家?的党羽们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在判决悬而未落的情况下?。
许暄妍的思维发散了一瞬,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捞过最顶上的奏折。
——那是关乎顾氏处置的奏折。
她怔怔的看着,不?过多时就觉眼底发酸。
“没想到这日?子?,这么快就过去了……”
她刚刚穿越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面对顾右相的踌躇和犹豫……如今想来?,恍如梦中。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她轻轻用指尖摸了摸墨色的字迹,心?里?一颤,略偏了偏头,摆在一旁的铜镜就映出了她的面容。
……本来?御书房中是没有铜镜的。
但自从许暄妍自天道的记忆中醒过来?后,便在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加了一面镜子?。
只要一抬头,她时时刻刻都能看见自己的容颜。
她颤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
镜中的少女年纪尚轻,颊上还有婴儿肥。猫眼圆滚滚的,只有下?巴从一开始的鹅蛋脸往瓜子?脸发展了……
其实也不?是脸型的变化,只不?过是她瘦了而已。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她对着镜子?,轻轻的用折子?拍着自己的脸,自己与?自己面对面,眼底的哀伤就再也掩不?住了,不?由自嘲“从前上班的时候,一个月六七千的工资嫌少,天天想一夜暴富……现在终于?一夜暴富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可我……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她发现她的手?在抖。
许暄妍想笑,扯了扯嘴角,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抿着唇,看着这奏折上一行行的字迹,上奏将顾氏抄家?灭门的提议,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我……”
她的泪掉了下?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昭阳女帝静静的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一语不?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簌簌落泪。
她深吸一口气,颤着手?抽了一支狼毫毛笔。
这是一只新笔,前些天才让底下?给赶制出来?的。
许暄妍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从开始掌握话语权开始,她就将自己身边的东西换了个遍。
“将、将顾氏…抄家?,男者……所有女子?革除功名,贬为庶人,男子?……”
她落笔多次,仍然下?不?去。
干脆只在一旁写了抄家?二字,令人将奏折交给刑部,让他们便宜行事了。
“我到底是谁啊?”
她问?镜中的自己。
顾右相该死吗?该死。
顾家?的其他人无辜吗?无辜。
若是接受了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许暄妍,就该知道‘祸不?及家?人’这句话。
可接受了数十年记忆的昭阳女帝,也只能伪善的对镜落泪,然后颁下?这道抄家?圣旨。
她不?欲多想,随手?捡了几?本奏折便去了长宁宫。
深更半夜,谢皇夫早已睡下?,在睡梦中一阵冷风袭来?。
“来?——”
“是朕。”
女帝的喘息声在夜中越发分明。
谢兰泽混沌的思绪一瞬清明了起来?。
他暗自攥紧了被?褥,慌忙坐起了身“陛下?,您怎会深夜来?臣的宫中?”
夜风吹过,窗棂沙沙作响,许是因为没有点灯,女帝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十分脆弱。
半晌方道“顾家?,抄了。”
谢兰泽心?里?一惊,他定了定神,坐正的身子?便站了起来?。
摸着黑跪了下?来?,声音恭敬又不?失欢喜之意“恭贺陛下?。”
“朕何喜之有?”
谢兰泽抬起头,一双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陛下?初登大宝,正需立威之时,恰有顾右相手?握大权,杀鸡儆猴,敬告群臣。”
谢家?公子?的声音里?含着三分笑“自此后,朝野上下?再也无人敢轻看陛下?半分。”
许暄妍坐在床沿上,腿麻了起来?。
她怔怔问?“你觉得这事一件喜事吗?”
明明不?爱顾湮,在这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了原身那股痛彻心?扉的感情,疼的她忍不?住落下?泪来?“……顾湮没了。”
她睁着眼睛,才眨了一下?眼就掉下?泪来?。
理智告诉她,顾湮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利用她伤害她,不?论是对昭阳还是对许暄妍全都没有一分真心?。
但是她的心?,好疼啊……
“陛下?爱重贵君,若是贵君知晓,定会感动。”
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几?句,他道“还请陛下?以江山为重。”
江山为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笑出声“好,以江山为重。”
女帝站起身来?,扶着床边一字一句道“顾氏被?抄,贵君大受刺激,一病不?起……”
“是。”
谢兰泽恭顺道“臣这就送贵君出宫调养。”
“不?用了。”
女帝上前一步,俯身拉住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她声如柳絮“……贵君,已经去了。后事一切从简,就……交给你来?准备吧。”
“陛下??!”
谢兰泽心?中一惊,许暄妍血气上涌,头脑发晕。
“谢相与?顾相同朝为官多年,便让谢相送上最后一程吧……这圣旨,就让谢相带着人去通传吧。”
“你说?得对,江山社稷为重。”
顾家?抄了,顾湮没了,日?子?还得过。
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她去处理,没时间让她悲春伤秋。
许暄妍坐在床榻边,对谢兰泽笑了一笑“天晚了,安置罢。”
一夜变天,许暄妍罕见的旷了早朝。
她睡到了自然醒,睁眼时,帷帐半撒,谢兰泽露出半面容颜,神色安逸。
是一个艳阳天呢。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许暄妍靠在枕上,恍恍惚惚的想,或许是她对这些‘枕边人’太过苛责了。
前世虽死,今生犹在。
“谢公子?。”
床榻上的女帝坐起身来?,声音慵懒“旧闻谢公子?未出阁时乃是京城第一才子?,朕——想看看。”
温雅的公子?手?中笔还未放下?,诧异的转过头来?。
他的礼数行到一半,这行事任性的君王就已将命令出口。
“朕打算办个报纸,教化黎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