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
“天气晴。白辞前辈回到咒术高专。
“而五条老师跟我,要去仙台出公差。”
短短的两行字,而日记的主人伏黑惠已经远在仙台。
窗边桌上的日记被风吹动哗哗翻动,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对外,是一所宗教学院。地处东京偏僻的郊区,占地面积极大,日式神社建筑几处,书院式住宅几处,园林之中,更是典型的枯山水景观,尽显禅意。
走在中庭,树影斑驳,白辞闻见夏蝉鸣叫。
夏天到了。
很快,他走到了校长夜蛾正道的所在地。某处神宫门口,白辞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光影幢幢,廊柱极高。
夜蛾正道便在神宫尽头,席地而坐,身边堆着他那恶心萌的玩偶。
“老头子,找我什么事?”白辞道。
手背到身后,夜蛾正道从玩偶堆里抽出份文件,扔给白辞。文件袋直直飞过去,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轻抬起手,白辞轻松接过。
“这里面有关于你眼睛的资料,是上次悟去意大利找来的。”夜蛾正道看着白辞,白辞微微抿住唇,然后打开。
资料不多,但都很关键。有些,是白辞在从意大利的“热情”组织里早已经打探到的,有些,则是他知道却无法深入了解的。
“我以为关键是乔鲁诺收藏的珍宝黄金箭头,原来不是。”靠着一根廊柱,白辞翻完了资料,整理好放进文件袋里。
是亡灵之海。
吉冈优子也提过这个名词。
“‘亡灵之海’,到底是什么?”白辞问。
资料各种线索直指这个名词,可却没有解释。
“古籍里,众多作者将它与三途川、忘川混淆,少有文献说得清楚。”夜蛾正道回答道。
三途川,是地狱。
忘川,亦是冥河。
亡灵之海,极大可能与生死轮回有关。
思考着,只听极细微“嗖”的一声,凝神思考的白辞头也不抬,抬手接住夜蛾正道飞过来的东西。两根手指夹住,薄薄的一片。
定睛一看,原来是银行黑卡。
在两指间转了转这张黑卡,白辞问:“怎么老头子,对我送的生日礼物不满意吗?”
前几日是养父夜蛾正道的生日。白辞五条悟二人礼物皆是别致。
一个拉横幅挂在校园最高的建筑上,直书“师恩似海,夜蛾校长四十九岁生日快乐”;另一个则利用自己银行高级VIP用户的名义,委托银行经理,一小时汇一千万给他,从凌晨开始,夜蛾正道的手机短信音便响起,提示他钱到账。
那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声短信提示音,最后在夜蛾正道的脑子响成了一只杂乱难听的曲,令他久久不能入眠。
最终汇款,是两亿四千万。
此时此刻,白辞把玩着被退回的银行卡,里面是两亿四千万。比之前打算送的六千万更大手笔,可养父还是还给他。
“留着自己花吧。”夜蛾正道说。
“我有钱。”白辞又把卡飞过去,“这笔钱,就当我回咒术界你替我打点上下的费用吧。得罪了上层,总得出点血不是。”
“你也知道。”夜蛾正道长叹一声,还是接过。
良久,他嘀咕了一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就此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也很好。”
白辞不以为意,只耸了耸肩。
“我答应过优子了,她没有实现的遗憾,我会替她实现。”
他转身,往大门走。
“所以,我还是回咒术界了。”
·
接下来的几日。
因为没有接到学校正式的通知,白辞选择住在自己东京都市内的高级公寓里。
每天从三米的雕花大床醒来,偶尔打包点行李回去。
五条悟已经公差回来,但忙于他事,顾不得白辞,他便舒舒服服地躺在公寓里,每日不过是在投影屏幕上看电影,听珍藏唱片,通关PS4上的3A游戏大作,三餐去附近米其林餐厅解决,睡前听原声莎士比亚朗读剧,喝少许百年葡萄酒入眠。
日子过得简简单单。
直到某一天。
白辞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睡眼惺忪,来电人看也不看,便接起来。
“赶紧回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正要回味这声音是谁,女声说道:“五条悟对某个新来的男生关爱有加,你失宠了。”
“嗯?”
……这是什么剧情发展?
等出现在咒术高专门口,与来人大眼瞪小眼,白辞早起空腹引发的低血糖才堪堪恢复过来。
他推了推墨镜,喊道:“硝子姐姐。”
等在门口的,正是家入硝子。五条悟的同期生,唯一会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女人,传说中最为珍贵的奶妈。
家入硝子浓郁的紫色眼影,与之对比的,是憔悴的脸色。她一身白大褂,从大褂外兜里掏出一盒纸盒牛奶,丢给白辞。
白辞很懂地帮她拆开塑料管包装,然后,插上吸管,递还给她。
家入硝子不客气地接过,吮了一口牛奶,然后告诉他:“五条悟新收了个学生,很特别。
“被上层判了死刑,五条悟又给保下来。”
白辞不以为然,“这种事,五条哥又不是第一次做。”
去年,已有先例。
硝子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道:“如果我不把事情说严重点,且这件事是关于五条悟的,你大概不会提早赶来。”
原来如此。电话里那番说辞是假的。白辞会意,“我回校的批准,上层那边通过了?”
“上层那边,同意你先回来当教职文员。至于当回咒术师,尚需各种手续批准。”硝子啜口牛奶,如实道。
当年白辞号称天才咒术师,上层明白他的强劲实力,在整个咒术界都人才短缺的情况下,却还是狠下心打压他。摆明了上层那边要恶心他,挫挫他的锐气。
“成。”白辞答得痛快。
他素来务实,很多事上目的先行。回咒术高专当老师,只是第一步。
家入硝子认识他时间不短,看着他充满野心的表情,宛如看一场燎原火,即将蔓延。
“有时候,你跟五条悟真像。”
白辞不置可否,只是说:“我回来了,请说一句‘欢迎回来’吧,硝子姐姐。”
硝子一口拒绝:“这句话不该我来说。”说着,她转身走回学校。
“很开心你成为我的同事。”丢下这句,硝子没有再回头。
微风起,吹拂少年的发梢。晚樱飞舞,落在他柔顺的黑发里,然后乘风而去。漫天的晚樱,飞绵似雪,落红成霰。晚樱即将与晚春告别之时,白辞搬回了咒术高专。
目前,他以教职文员的身份,留在学校任职。
第二天,他见到了一年级新生,对那个粉色头发的男生一笑:“原来,你就是五条哥的‘新欢’啊。”
粉发男生目瞪口呆。
不知是因为这说法,或是白辞的真容。
·
翌日。
阳光灿烂,仿佛掀开了初夏的序幕。
仅搬回来一天,白辞按时起床,去教务处报道。大清早起床,他眼睛不很舒服,一时忘拿墨镜,走了不远,又折了回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一看到他头发,白辞便知道他是谁。
少年身穿黑色校服,额头满是汗水,正在晨练。他粉色头发,红色连衣兜帽,外加一双红色运动鞋,看起来是个外向开朗的人。
他小步跑着,与白辞擦肩而过时,说了声“借过”。
很懂礼貌。
白辞一开始没想打招呼,只慢慢往前走。可很快,粉发少年又越过他往前跑。要知道,绕咒术高专一圈,可是近二十公里,普通人步行十几小时的路程。
咒术师,虽说多怪人,但今年的这个新生,也很有趣。
想到他是五条悟保下的人,白辞决定了解一下。在少年第三次越过他时,白辞停下脚步,出声道:“你是一年级的虎杖悠仁吗?”
“原来,你就是五条哥的‘新欢’啊。真可爱。”他笑着说道。
少年应声,原地踏步,回过头来:“啊?不,不是的。请问你是……”
然后,他看到了白辞。
两旁树影斑驳,白辞站在道路中央,一线光劈在他脸上,他一半脸隐在阴影里,另一半脸,在斑驳的树影中白得透明,恍若精灵般。
白辞往虎杖悠仁走近了几步,少年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并不能用白皙来形容。不,应该说不是张无故事的白纸,反而呈现出一种浓墨重彩的艳。眉骨略凸,造就深邃忧郁的眉眼,秀挺的鼻梁微翘,嘴唇有清晨玫瑰的光泽。
之所以说其艳,是因为他的眼睛,双眼皮深深地折进去,做了一对最好的画框,只为衬托出那双墨蓝的眼睛。
墨蓝的眼睛随光线而变,此刻显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幽蓝。那蓝,是流动不息的,仿佛一落泪,泪珠亦是蓝色。
虎杖悠仁张大了嘴。
半晌,他才找回思绪,逼出自己的声音:“请问你是?”
白辞笑着回答:“刚才是开玩笑的,见谅。至于我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虎杖悠仁寻思着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又提起五条老师,应该是同校学生。
寒暄几句,白辞告别,去教务处报了道。而虎杖悠仁一溜烟跑回学生宿舍,迫不及待地敲开隔壁伏黑惠的门,对着开门的伏黑惠激动不已。
“伏黑,我刚才,遇到了一个超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哪位?”伏黑惠皱眉。
“不是哪位,是唯独那一位,最好看!”虎杖悠仁激动道。
“那一位,最好看?”伏黑惠烦躁地皱起眉。
“对呀,最好看!电影有没有看,就是那种一出场碾压众生的颜值,那种一看脸就是绝色,明白吗?”
“嗯明白,你继续说。”伏黑惠没睡醒,有点敷衍。
“他,他就跟我打招呼,说我可爱,可爱诶!然后跟我说话,就在学校林荫道那个地方!然后,他还对我笑!”
伏黑惠大概猜到了,笑了一下。
虎杖悠仁敏锐地察觉,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见虎杖不信,伏黑惠费了点力找借口,“想到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虎杖悠仁继续问。
“我……”眼睛漂移了下,伏黑惠再次费了点力找借口,“……五条老师夸我咒术练得好。”
虎杖悠仁看出他撒谎,着急道:“我重申一遍,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伏黑惠认真道。
“我们言归正传,我跟你说,那个人不是好不好看的程度,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他的眼睛如最美的蓝色宝石,鼻子像手工匠人精心雕成的,牙齿白白的,很美。遗憾的是,他眼睛太美了,引得人老看,我忘了问他是几年级的……”
听了这话,知道真相的伏黑惠又笑了。
虎杖悠仁更着急了:“伏黑你太过分了!我忍你这点很久啦!”
“我……五条老师夸我术式练得好。”蹩脚的谎言又重复了一遍。
“你明明在笑我,你就没有停过!”虎杖悠仁委屈地指责自己的小伙伴。
伏黑惠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虎杖,你真的不知道遇见的人是谁吗?”
虎杖悠仁摇头,粉色头发摇摆。
“木下白辞。咒术高专的毕业生,新晋的教职员工。”
被美色眩晕过度的虎杖悠仁,终于清醒点了。他仔细一想,抓住了回忆的对话细节,“对哦,他称呼五条老师,是五条哥。他们关系很好吧。”
伏黑惠诚实道:“他跟五条老师的关系,不同于其他人。”
“哦”了一声,虎杖悠仁似懂非懂。
他没有问下去,是因为看到伏黑惠突然皱起的眉。
虎杖悠仁想,那皱起的眉,大概是会为了隐藏眼睛里不经意浮现的情绪。
·
几日后。
在水池边,伏黑惠遇见了白辞。
白辞抱着一堆文件资料过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走到水池洗手。
拧开的水笼头,滴答的水声,滴落在水面,荡漾开来的水花。伏黑惠听得很清楚,他从一数到十,发觉自己挪不开脚步离开。
最后,选择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