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毛发的小刀,还滴着血。
一滴、两滴、三?滴……无意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提着毛笔的男人静默。
打开的纸门,吹来一阵夜风,淡了少年?身上的烟酒味道。可惜,吹不散。
月色如钩,乌云之中,只露出?那么一点浅黄的月牙。
静坐的男人仰头望着少年?,少年?坐在茶几上,仰头望着廊檐外的夜色,没有话,拍在茶几上的小刀还流着血,可以?肯定的,不是他的血。
他眼睛虚虚眯起,眼神不复清明,仿佛醉得很?了。可是,吐出?来的话,仍是狠辣。
“你选择权势?你不要你的女儿了。”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在夜色里又?凉又?冷,“是你放弃了你的女儿月泉雅姬。”
男人不觉得有什么错,低下头去,提笔蘸着滴落下来的鲜血,只是说:“雅姬会体谅的。月泉家,是以?家族利益为重。”
白辞转过头,深深看?了男人一样。他眼角几道皱纹,微微舒展着,似乎觉得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而手中的毛笔蘸着鲜血,写下了两个字:家族。
到后面那个字时,其?实?已经?不够墨,但他还是强行写完。笔势依旧凌厉,且流畅。
“疯子。”白辞冷冷道。
说这话时,白辞都感到不可思议。原来真的有,真的有自己父母这样为孩子倾尽一生且至死不渝的夫妻,也有像月泉雅姬的父亲一样以?家族为重从而放弃孩子的冷酷父亲。
这个中年?男人平静地抬头,看?着少年?,微微一笑:“我可以?为了家族选择放弃,而你可以?为了家人选择发疯,看?似背道而驰,但不过是殊途同归。
“你我,并?无不同。”
少年?看?着男人,男人看?着少年?,眼神互不退让。
什么家族为重,什么跟他一样。
狗屁不通。
最后,白辞嘴角一勾,“有区别哦,我能选择由谁来领导咒术界。”
这话,当真是狂妄至极。连男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罕有的震惊。他垂下眼皮,眼皮底下,眼睛疯狂震动,似乎已经?意识到少年?做了一件怎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你……”良久,男人难以?置信地开口道,“真的把上层给……”
“杀”这个字,蜷在舌尖,迟迟没有吐出?去。最后,甚至是静默地咽了回去。
而白辞再次抬手,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看?也不看?男人一眼,轻飘飘地答道:“是的哦。”
他态度里几分轻浮,几分漫不经?心,道:“反正上层现在很?缺人,御三?家也填补不上,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沉默良久,男人点头道:“是的。”
“那,你要什么?”
少年?轻轻吐一口气,仿佛吐出?了酝酿在身体里的酒意,清醒了一些。
“还是那句话,我要你放了夜蛾正道。”
男人静默一下,没有开口。少年?那双墨蓝的漂亮眼睛便横了过来,“怎么,很?为难?”
“夜蛾正道他,在刚才从月泉家,被转移到高专去了。”男人道。
“呵”的一声,细碎的笑声,下一秒,少年?动了。薄如毛发的小刀驾到男人的脖颈上,轻轻地割下一道血迹。雪珠渗出?来,凝聚,顺着刀刃上滑落。
“不要耍花样。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也可以?随时来杀你们。”白辞语气很?轻,但知道男人把话听进去了。
男人沉默,手中紧握着的毛笔,喉结一动,冷静道:“在把月泉雅姬交给你以?后,我还给你夜蛾正道被送达高专的哪里。”
少年?摇了摇头:“不够诚意。”
然而,他收了手中的小刀,叉着腰,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嘛不过,就这样吧。”
说着,男人给他提供了夜蛾正道被送往高专的哪里,少年?便不再留恋,走出?了这间屋子,融于夜色。
男人默默看?着他走远,然后起身,打开纸门,吩咐门口的侍从:“去请那个人来。”
侍从低声道是。很?快,一个身穿袈裟的男人出?现。他脑袋上,有一圈黑色的缝合线。正是之前?与月泉雅姬见过面的,夏油杰。
十年?前?的咒术高专叛徒,如今的诅咒师。实?际上,一年?前?,他死于五条悟手上。
可现在,他整个人除了头上一圈黑色缝合线,完好如初地出?现了。他出?现在男人面前?,径直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撑着脸,紫色的眼睛眯着缝,懒懒地看?着人。
“白辞君去找夜蛾正道了?”夏油杰出?声问道。
男人“嗯”了一声,肯定道:“他很?优秀。”
“作为一把杀人的刀,他的确锋利得出?奇。但是作为一个操一弄大局的人,他就很?不够看?了。”夏油杰客观地评价道,“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执着于那点感情,简直是三?岁孩童怀抱着赤金走在闹市啊。”
男人不欲多言,他跟叛徒合作,从来都是小心不露出?把柄。
“雅姬说过,木下家的长命锁是一命换一命。”
“那让我猜猜。”夏油杰另一只手大拇指与中指圈住,食指点着额头,一下又?一下,缓缓吐出?自己的猜想:“根据你们之前?告诉我的信息,木下家的亡灵之海,需要启动【琉璃眼】、【长命锁】、【亡灵之海】三?位一体才行。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亡灵之海。那么长命锁自然是成功激活。长命锁以?一命换一命,两者相链接,这两者之间都需要是活人,且有咒力。
“你觉得,长命锁链接的另一人,是谁?”
紫色的眸子微微睁开,如苏醒野兽般嗜血的眼神,隐隐带着兴奋。
“早知道,五条悟被封印狱门疆的这件事,应该再推迟两日。”他语气颇为遗憾,仿佛忘了自己跟五条悟曾经?是三?年?高专挚友。
“长命锁,一命换一命啊……”夏油杰陷入了思索,然后笑了。
很?自然地,他说了一句:“明明眼前?,有个可以?杀了五条悟的机会嘛。”
·
咒术高专,庄严巍峨的宗庙建筑,仿佛这是个宗教学院。
白辞步入高专大门,扭头对身边人说:“其?实?,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高专。”
身边人“啊”了一声,仿佛没想到,仿佛不理解,最后只是干巴巴说了句:“也是。”
身边人身穿灰扑扑的黑色风衣,马丁靴也是灰尘扑面,不甚讲究,与他那挺拔的身姿,缓行的步伐格外不相称。他仿佛生来就是个矛盾体。
自己身边,也就剩下村上非墨这人了。虽然他神秘兮兮的,不知来路,但到了如今,白辞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本来就是孤零零来到这世上,纵然被祝福,被爱护,被鲜花环绕,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人。
五指下意识抓握了下东西,怎么那么容易就消逝了呢?无论是幸福,或是快乐。
在白辞呆看?手掌的时候,村上非墨看?着他,半晌,提出?一句话:“好歹把事做了,把欠我的钱结了。”
闻言,白辞轻轻地笑了。
村上非墨在他身边是对的。白辞现在不需要多余的关心。现在的他宛如常年?身处严寒的人,用尽冰冷的铠甲将?自己裹起来,如若见到一丝温暖的阳光,这寒冬的铠甲即将?消融,那边离崩溃颓败不远了。
少年?柔软白皙的五指,握成了有力的拳头。
他笑着回答道:“那就继续。”
走到高专最偏僻的那栋大楼,门口守着咒术师。白辞吩咐他们守着,村上非墨跟他一同进去。
村上非墨看?着他,少年?感受到了他那种探询的目光,冷声道:“有事?”
“你杀了几个上层,这群咒术师就真的听你的了?”村上非墨问道。
他有的时候,置身事外的冷醒。
白辞只淡淡一笑:“暂且的威慑力罢了。”
“意思是,没想过后路?”村上非墨说着,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少年?置若罔闻,径直走了进去。在他身后,村上非墨再次摇摇头,小声评价道:“压根不在意接下来的情况隐患,完全是……疯了。”
杀了几个上层,又?不是杀光,等上层们反应过来,肯定要问责。纵然削减了上层们的实?力与掌控力,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互相争斗以?后,到时候算起源头来,还不是归咎到白辞这个少年?身上。
村上非墨想到了这一层,白辞也早已想到。可是他,并?不在乎。
不在乎退路,不在乎后果,不在乎……死亡。
他心中,只有复仇,无休止地。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四五点坐飞机,飞机晚点了……
顿时,我思考起了早起的意义……完全,没有意义【咸鱼落泪.JPG】。
因为头脑昏沉,先更新一章,晚上还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