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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妒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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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羽然在为自己缠绷带,刚刚换完药。

床边躺着许多瓶瓶罐罐,俱是师尊昨日给他送来的疗伤圣药。

此间只有他自己,没人帮他,一个人善后的动作显得格外艰难,为了缠好绷带,他连嘴都用上了。

偶尔转进明亮的光线落在面颊上,将他俊美的五官勾映得更加深刻,也将脸上那副郁郁的神情照得分明,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困扰着。

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在,也就无人看到,萧羽然的眉宇间隐约有黑气萦绕。

打完结后,他呆坐在那,神色怔忪。

再一次陷入了不好的回忆。

他总是逃脱不了那个秘境带给他的影响,每一次回忆起来,都在提醒他有多弱有多没用,根本保护不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他不敢想像,却又忍不住去想,若是师尊没有及时赶到,师兄会沦落到怎样令人绝望的境地!

那样仙姿玉韵的一个人真的遭到了那般折辱,会不会被打击到一蹶不振,甚至不敢苟活于世?

只要一想到会有失去师兄的这个可能,萧羽然就痛不可遏,仿佛在他心上扎了一根刺,白天如鲠在喉,偶尔午夜梦回之际还会将他心口刮喇得鲜血淋漓。

他放不下。

也不肯就这样翻篇。

他不敢继续住在灵渺峰,那些一起经历过秘境的师兄弟也在那,他怕自己忍不住,真的杀了他们!

这股由衷而生的深切恨意,萧羽然没有办法自己消化,他搬回灵云峰只是为了逃避。

可是灵云峰上也有一个他更不想面对的人。

年纪尚轻的少年郎颓然无助地闭上眼睛,像是要哭的样子。

可少年人的风发意气,让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认输。

他重新振奋精神,屏掉那些恼人的神思,打算专心修炼,他手掌一翻,一颗小巧玲珑的石块凭空浮现。

这颗表面凹凸不平平平无奇的小石头,就是那个秘境的本体。

师尊灭掉那团魔气后收服了秘境,又将这个机缘赐予了他。

萧羽然心念一动,又入了秘境。

秘境里的善喜寺已经消失不见,但那棵几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却还在。

萧羽然已经进入过秘境许多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棵树。

明明有很多灵气浓郁的地方供萧羽然选择,可他固执地只在这颗大树下修炼,每重游一次故地,他心里对那团魔气、那群师兄弟乃至于他自己的恨意就加深一点。

也更有动力驱动他努力修行。

他没有发觉,这条路的出发点根本就是歪的。

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结果。

秘境自成天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没人能够提醒孤身一人的萧羽然,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不正常。

黑气在他的眉宇间凝成实质,抽成丝状,朝着那棵大树飘去。

闭目修炼的萧羽然皱紧眉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睁眼便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最后一丝黑气剥离完毕。

有人从那棵树下走出来,露出一角翻飞的血红衣袂,接着是一张雪白的脸,眼尾斜红暗飞,一副想找人麻烦的尖锐模样。

吓得萧羽然差点魂飞魄散。

事实,已经不争气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生了心魔。

而且这个心魔,与他最想逃避的那人生得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自己身上潜藏的魔气。

……

虚若阁。

裴云卿静静看着自己身上的魔气丝丝缕缕地牵引出来,最后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周身魔气四溢的魔修盯着眼前倚在床背的黑发剑修,眼底压着想要脱笼而出的凶意,像是蛰伏的恶兽等待他的猎物掉进口中。

青年受此大难,面色寡淡了许多,比灵云峰顶的落雪还要白上一层,偏偏柔软的唇瓣又是殷红得如同饮过血一般,朱色一点,活色生香。

魔修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美色晃得恍惚了一瞬,这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让他失神。

他本想虚张声势,吓唬一下总是一脸镇定的青年,可他盯着青年的目光实在黏稠,吐出口的,也几乎快成了缠绵悱恻的情话,

“你魔念深重,我根植于你的心脏。”

裴云卿定定盯着他,发出了轻轻的、不以为然的一声嗤笑。

魔修的开场白未免太过俗套,对他用的还是一念成魔的那番老说辞。

“还是不要攀这样的亲近,”裴云卿一点也不吃惊他的出现,面上也没有魔修期待的害怕,甚至还有心调笑,“有点本事,居然能从师尊手下逃脱。”甚至还藏于自己的体内也没被发现,要知道,他这几日可是与师尊经常相处呢。

魔气化成人形后也有了人的样貌,很精致的一张面孔,除了有双骇人的猩红眼眸,其余五官都堪称完美,样貌出众是魔与生俱来的种族优势。

魔修不满裴云卿的平淡反应,这个剑修总是装得这样虚伪,一言一行都符合修真人士的一派风范,满足了凡人对于修真者的一切美好臆想。

明明,他两才是一样的。

所以,他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将神色冷淡的青年剑修从那神坛上拉扯下来,与他为伍。

“你是关细卿的孩子,对不对。”裴云卿单刀直入,反客为主,打了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魔修面上恍惚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惊。

这个人一直知道?

“或者也不是,你本来就是一个魔。”裴云卿勾唇,笑吟吟地吐出了这句话。

真相一直藏在细节里,魔修刻意掩去了关于自己的所有线索,呈现给裴云卿他们的梦境里一直只有关细卿和元明两个主角的参与,经历的也只是些片段。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循。

比如。

善喜寺里的神像那么暴露的姿势,一只手却是刻意搭在肚子上的。

洞房花烛夜喝喜酒的时候,关细卿也有这个动作,飞快地抚了一下腹部便不再留恋。

……

魔修的脸色有点怪异,似乎沉湎在某段往事里,神情怅然。

“梦境里的最后一幕,她下定决心要杀死你。”

魔修飞快地瘪了下唇,显然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面上露了些小孩子气的委屈和怨怼。

关细卿应该知道自己怀了个魔胎,她想与元明同归于尽,本可以用那把匕首自裁,却大费周章地制造了一场火灾。

她真正想要同归于尽的,是她肚子里的魔胎。

这个女人天真地相信,火能灭除一切邪祟。

从魔修对这句话的反应来看,裴云卿抓住了痛点,且一针见血。

“你是个,什么品种的魔?”这个魔化成实体以后总是一副呆愣的天真模样,好似年龄不大,可使出的招数却那样卑鄙,着实让裴云卿有些好奇。

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剑修也聪明得过分,都被猜出来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欲魔。”他是从肮脏欲望里诞生的魔。

也以欲望为食。

他猩红的眸光一闪,青年身上的味道一闻就知道很好吃。

似乎猜到魔修在想什么,“为何选中我?喜欢我的味道?”黑发青年扯出一抹笑,清冷面上的促狭让他的气质变得妖异起来。

魔修差点诚实地点了头,什么都被裴云卿说尽了,他反而无话可说了,他这个反派当得很失败,站在那努力绷紧脸的样子更呆了。

裴云卿身子往前倾,未束的发丝垂落在耳鬓边,掩了他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显一份朦胧不清的暧昧。

“你需要更多的欲望,而我的欲望却只有那么一个人,跟着我,恐怕不能满足你。”他循循善诱着,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冷淡,甚至还有点温柔,像是在教导小孩子。

他知道自己还在生长期!魔修这时才感到害怕,青年几乎把他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早该知道,青年将自己那腔不为人说的爱意藏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克制,以及对欲望的掌控力,根本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对于欲.魔来说,他最不喜欢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无情无欲之人,一种是自知自己欲孽深重却不会迷失的人。

他们是两种极端,却存在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惧怕欲望。

也就让欲.魔没了可趁之机。

这样恐怖的人,魔修迄今只碰到了两个。

前者是容彦,后面一个,便是裴云卿了。

比容彦的无动于衷更可怕的是,青年几乎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魔修羞恼极了,但他拿裴云卿没有办法。

他只能委委屈屈地耷拉眼皮站在那,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他还是不想走。

裴云卿觉得这个魔修未免脸皮有点厚了,他下的逐客令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可以说,不识好歹了。

但他念在魔修心智还不算成熟的份上,心情好的他决定宽容一些。

“那个游戏我赢了。”

?魔修疑惑抬头,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裴云卿说的是他在秘境里玩的那个“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他抿唇,猜到裴云卿接下来要与他玩什么了。

“既然玩游戏分输赢,总得有个赌注。”裴云卿停顿了一下,让这个看上去不大聪明的魔修跟上他的思维,“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换个人。”裴云卿言笑晏晏地揭开了魔修的最后一层老底,“我看到你往另一个人身上下魔种了。”

魔修面色铁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愿赌服输,你总该不会,耍赖皮吧?”裴云卿是真的心情愉悦,为了对付一个小孩,他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不好意思再赖在这了,魔修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不会。”

“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欲魔,他不可能与师尊靠得那么近。

想起蚀.骨销.魂的某一幕,裴云卿愉悦地勾起唇角,那本该冰冷禁欲的脸上越发显出一股色.气来。

师尊,你可知道,我时常为了你,嫉妒得快要发狂。

魔修恋恋不舍地看了这个让他沉迷的剑修最后一眼。

比起他,一脸餍足神色的青年更像个魔。

欲魔重新化成一团魔气,临走的时候听到了青年对他的嘱咐。

与其说是嘱咐,不如说是警告。

撤掉之前诱导的温和耐心,青年剑修显露出来的本来音色分外薄凉,凉意在他周身一点点舔舐而过。

“切记,不可对他使同样的招数。”

裴云卿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他不想看到师尊为第二个人这样解毒。

魔修悻悻飘走了,直到行出去好远,远到裴云卿动用神识都感知不到的距离,才一个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好。”隐约有纵容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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