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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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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1月,东北,深夜。

北风裹挟着飞扬的雪粒,像兴奋的狼群,奔跑着,嚎叫着,横冲直撞地冲进山脚下的重兴村,用强劲的力量一次次冲撞着村子里矮矮的土胚房,拍打着啪啪作响的门窗,呼喝着妄图冲进屋子抓住自己的猎物。

林然然猛的睁开眼睛,忽的一下从已经凉透的炕上坐起来,满脸汗水和泪水,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听着屋外呼啸的北风,盯着简陋甚至一无所有的屋子,捂着因痛苦而抽痛的心脏,她终于真切地醒悟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了1973年,再也回不去了。

林然然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可一切还是像做梦一样,或者说,她真的不想相信这是事实。

2019年,刚满20岁的她暑假和好友一起去四川旅游,在爬山的时候突然发生地震,眼看两块硕大的石块夹带着无数小石块从山顶砸落,林然然一把把朋友推开,因为用力过猛失去平衡被落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击中挟带着摔下了山涧。

没想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1973年东北的一个贫穷的小山村,进入一个15岁小女孩的身体里。

这个小女孩也叫林然然,是重兴村村南林建国家的大女儿。

林建国和邻村的苏二妮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原主,因为是个丫头片子没少被亲爹娘嫌弃,但好在爷爷林胜利很喜欢她,总偷偷喂她点儿吃的,总算熬过了最艰苦的几年。

可到底长期的饥饿和困苦压垮了爷爷本就不健康的身体,林胜利在原主6岁的时候去世了。

爷爷去世后原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苏二妮本就不喜欢她,以前要不是公公拦着早把她扔了,现在看孩子6岁能干活儿了更是把人指使得团团转,从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

苏二妮在原主7岁那年又怀上了,可把林建国高兴疯了,结婚8年,没有儿子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身上,他自觉丢人,连出门都不敢跟人打招呼。

前几年家家户户吃不饱,人都饿出毛病了,全公社就没有一个怀孕的,这两年身体稍微养回来就怀上了,又给了他们生儿子的希望。

本来苏二妮就不是什么勤快人儿,从此更是什么活儿都不干,工也不出了,肚子七、八个月的时候更是天天在炕上躺着。

村里有婆娘说她娇贵,庄户人家,多少人把孩子生在地头呢,怎么就她得天天躺着?

苏二妮破口大骂,“我们建国可是独苗,耽误了老林家传宗接代,你他*的负责?”

村里干部也知道林建国想儿子都快魔怔(疯)了,再加上林胜利是老红军,活着的时候在村里威望很高,也就没说什么。

但到底还是出事了。

秋收的时候原主在苏二妮“死丫头、赔钱货”的咒骂声中默默的干完家里的活儿,给出工的林建国送水去了。

苏二妮从自己屋的炕柜里掏出让林建国偷偷淘换来的麦乳精,准备趁没人冲一碗甜甜嘴,下炕的时候没看清,一脚拌在地面上凸起的土坷垃上,正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原主回家进屋后惊呆了,苏二妮躺在满地血水中,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原主想把她扶起来,可就凭她的小身板试了几次没成功,赶紧去找大人,一边跑一边喊,临近有在家的妇女听到喊声冲进来,掐人中喷凉水地把苏二妮弄醒。

苏二妮肚子剧痛,羊水破了,要生了。

林建国从地里赶回来,猩红着眼睛一巴掌把原主扇飞到了墙上。

“你个丧门星是怎么伺候你娘的?”

邻居拦住他,让他赶紧去找邻村的接生婆柳二姨。

原主在村里人同情的眼光中默默爬起来,擦掉嘴边的血迹,捂着轰鸣的耳朵默默地去厨房烧水。

柳二姨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苏二妮叫喊的声音一直持续着,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

林建国蹲在房门口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从饷午到深夜,苏二妮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在半夜终于生下了个死婴。

是个男孩。

苏二妮看了一眼这个想了一辈子的儿子,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村里乡亲的帮衬下,林建国办完了丧事。

经过这件事,他更不爱说话了,每天佝偻着脊梁上工下工,对自己唯一的女儿视而不见。

一年后,后山村的媒婆给林建国说了个寡妇,王招娣。

王招娣前头的男人喝醉酒滚下山摔死了,叔伯族人把房子占了,把她和7岁的女儿赶回了娘家。娘家妈倒是想留下她们,可儿子孙子一大家子人,哪有给她们住的地方?在娘家呆了几天受尽了白眼和挤兑,她终于同意让嫂子给找媒婆相看人家了。

两个人一见就对了眼。

王招娣看林建国27、8岁,身强体壮能干活儿,又是个不爱吱声好拿捏的,家里没有公婆,只有一个8岁的女儿,正能干活儿,家里是老红军后代,根正苗红的,要不是穷点儿,找个大姑娘也使得。

林建国也挺满意,王招娣正是女人最有风情的年纪,不白但也算娇嫩,虽然带着个丫头片子,但个丫头能吃多少?以后还能换彩礼,养着也没啥。

最关键的是,林建国看上王招娣的大屁股了,一准生儿子。

于是,林建国用100斤粗粮和20斤小米把王招娣和她女儿换回了家。

王招娣转年就给林建国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林家宝。

林家宝的出生带给林建国巨大的喜悦和希望,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连带着对给他生了儿子的王招娣言听计从,对嘴甜的林娇娇也凑合,家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原主了。

原主的左耳被林建国扇坏了,刚开始只是耳朵里轰鸣听不清,随着年龄的增长,左耳朵彻底听不见了,右耳朵听声音也慢慢模糊,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现在更是一个月都说不了一句话,每天就是默默地干活儿。

在林然然穿来前原主已经在炕上发着烧躺了三天了,除了每天晚上王招娣骂骂咧咧地端过来一碗能照出影子的粗粮粥外没有人来看过她,哪怕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原主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躺在冰凉的炕上,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接着,林然然穿了过来,第二天就在王招娣的辱骂声中爬起来干活儿。

惊吓、茫然、恐惧折磨着林然然,整整一个月,她麻木地跟着出工收工,消化着原主的记忆,努力适应着这个世界,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同。

好在原主本来就不说话,这么多天倒也没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每天吃着拉嗓子的粗面窝窝头,饿着肚子被骂着从早到晚地干活儿,惶恐地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挣扎,林然然每天晚上都祈祷着自己只是在做梦,睁开眼睛就看到爸爸妈妈,看到自己的家。

可在这北风呼啸的深夜,林然然突然醒悟了,自己真的离开了原来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再没有安全舒适的环境。

也没有爸爸妈妈在自己身边挡风遮雨。

不想死,就要挣扎着活下去。

林然然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单薄的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轻声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可怜小女孩说:

“林然然,你过的太苦太苦了,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去另一个世界过幸福的日子。我要好好活着,连同你的那份人生,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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